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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七百零六章 十四境

淩天冥劍 潇騰 5504 2023-04-12 00:16

  半座劍氣長城的懸崖畔,一襲灰袍随風飄蕩。

  流白來到此處,要與龍君前輩道别,她剛剛跻身元嬰境,并且先後得到了兩道純粹劍意的饋贈。

  在此練劍的九十餘位托月山劍仙胚子,大多已經早于流白破境或是得到一份劍意,得以先後離開城頭,禦劍去往浩然天下,趕赴三洲戰場。

  那些遊蕩在天地間百年、千年甚至萬年的一縷縷劍意精純,無偏無倚,隻要劍心澄澈,與之契合者,便是被它們認可的天下劍修,便能夠得到一樁機緣,一份沒有任何所謂香火、師徒名義的純粹傳承。

  唯獨一種存在,無論天賦多高、資質多好,絕無可能獲得劍意的青睐。

  例如蠻荒天下被列為年輕十人之一的賒月,以及那個昵稱豆蔻的少女。

  流白輕聲道:“龍君前輩,我即将離開此地,去往桐葉洲追随先生和師兄,不知前輩有無話語,需要晚輩捎給先生?”

  城頭罡風陣陣,那一襲灰袍并未開口言語。

  流白也不敢催促這位性格古怪的前輩,她不着急離開城頭,便望向對崖,不見那一襲鮮紅法袍的蹤迹。

  甲子帳下令,針對對面那半座劍氣長城,設置了一道極具威勢的山水禁制,徹底隔絕天地,流白可以清楚看到對面風景,對面城頭看待此處,卻隻會白霧茫茫。

  她身邊這位龍君前輩,确實太過性情難測,作為萬年前問劍托月山的三位老劍仙之一,曾是陳清都的摯友,曾經一起起劍于人間大地,問劍于天,淪為刑徒之後,最終與觀照一起再次淪為托月山傀儡,但是與那魂魄四散、神志不清的觀照大不相同,龍君是自己舍了皮囊肉身不要,甚至任由王座白瑩腳踩一顆頭顱。在戰場上,斬殺自己一脈的最後一位劍仙高魁。

  高魁問劍,龍君領劍,僅此而已。

  最終被老人親手斬斷劍道最後一炷香火。

  流白确實不太理解龍君前輩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

  事實上流白就連那個離真,都琢磨不透。離真如今還留在城頭上,好像打定主意要與那年輕隐官死磕到底了。

  随着一位位托月山劍仙胚子的各有所得,一份份劍運的大道流轉,自然而然,就會使得對面半座劍氣長城越來越單薄,使得那個家夥的處境,越來越岌岌可危。因為那半座劍氣長城的穩固程度,與劍道氣運戚戚相關,相信那個與半座長城合道的年輕隐官,對此感知,會是天地間最清晰最敏銳的一個。

  山下的凡夫俗子,懵懵懂懂,不知命理陽壽,故而不知老之将至,不知哪天才算大限将至。

  但是那個年輕隐官,如同每天瞪大眼睛對着一盞祖師堂長命燈,卻隻能眼睜睜看着那盞燈火的光亮,日漸黯淡。

  龍君開口道:“讓你先生去請劉叉返回此地傾力出劍,最晚一年,務必要迫使那小子跻身玉璞境。遲則有變。”

  流白錯愕不已,不知為何龍君偏要讓那人跻身玉璞境,難道?不對!自己絕不能受那人的言語影響心境,龍君前輩絕不可能與他同氣連枝。

  于是流白心有疑惑便詢問,絕不讓自己疑神疑鬼,開門見山問道:“龍君前輩,這是為何?煩請解惑!”

  龍君笑着解釋道:“對于陳平安來說,碎金丹結金丹,都是水到渠成之事,成為元嬰劍修,不容易,也不算太難,隻不過暫時還需要些時日的水磨功夫,他對于練氣士境界拔高一事,确實半點不着急,更多心思,放在如何增長拳意之上,大概這才是那條小瘋狗眼中的燃眉之急。畢竟修行靠己,他一直如同入山登高,唯獨練拳一事,卻是雷打不動,如何能夠不着急。在浩然天下,山巅境武夫,确實有些了不得,可是在這裡,夠看嗎?”

  流白隻覺得頭暈目眩,顫聲道:“他當時不是說自己馬上玉璞境嗎?”

  “他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啊?”

  龍君嗤笑道:“真相自然是他随口吓唬你跟離真的,我當時本想要說他馬上元嬰,隻是見你們信以為真,就懶得說話了。”

  流白幽幽歎息一聲。

  龍君望向對面,“這小子性情如何,很難看破嗎?一切被視為他眼中可見之物,無論距離遠近,無論難度大小,隻要心神往之且行之有路,那他就都會半點不着急,默默做事而已,最終一步一步,變得唾手可得,但是也别忘了,此人最不擅長的事情,是那無中生有,靠他自己去找到那個一。他對此最沒有信心。”

  說到這裡,龍君笑問道:“是不是不信此說?”

  流白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龍君前輩這個說法,讓她将信将疑。

  龍君無奈道:“看來是真被他那兩把本命飛劍給吓傻了,我問你,一位如此年輕的九境武夫,還是以外鄉人身份當了隐官、并且能夠服衆的一個聰明人,遠遊、曆練、厮殺不斷,但是他陳平安可曾悟出真正屬于自己的一拳?有嗎?沒有。”

  流白恍然,輕輕點頭。

  龍君說道:“一切作為皆在規矩内,你們都忘記他的另外一個身份了,讀書人。自省,克己,慎獨,既是修心,其實又都是重重約束在身。”

  所以越是如此,越不能讓這個年輕人,有朝一日,真正悟出一拳,那意味着最重修心的年輕隐官,有望能夠憑借自己之力,為天地劃出一道條條框框。尤其不能讓此人真正悟出一劍,大凡物不平則鳴,這個年輕人,心中積郁已經足夠多了,怒氣,殺氣,戾氣,悲憤氣……

  到時候被他歸攏起來,最終一劍遞出,說不得真會天地變色。

  說到這裡,龍君以無數條細密劍氣,凝聚出一副模糊身形,與那陳平安最早在劍氣長城露面時,是差不多的光景。

  

  龍君伸手撥開那道山水禁制,繼續說道:“他要修心,循序漸進,那就要逼得他走捷徑,逼得他不講理。哪怕成為元嬰劍修,這家夥跻身玉璞境,依舊大不易,倉促之下,多半要用上一種折損大道高度作為代價的捷徑秘法,要他不得不飲鸩止渴,一旦跻身了玉璞境,他就要徹底與剩下半座劍氣長城共存亡,真正成為了陳清都第二。”

  流白瞥了眼對面懸崖,并無那人蹤影,試探性問道:“再難離開劍氣長城?”

  “所以你們擔心他跻身玉璞境,其實他自己更怕。”

  龍君點頭道:“若是他無法跻身玉璞,隻能以真元嬰、僞玉璞的稀爛境界,繼續死守城頭,更好,劉叉一劍下去,将對面城頭再一斬為二,他就要被傷及大道根本,半死不活,劉叉再多幾劍,人依舊不會死,可是他的修道一途,就算徹底毀了。劍道先于武道行至斷頭路,他與劍氣長城的合道,就變得名不副實,便是讓他跻身了十境武夫又能如何?任人宰割,坐地等死罷了。遲早有一天,無論是我,還是故地重遊的你,或是绶臣,斐然,誰來出劍,其實都一樣了。劍劍傷他大道根本。”

  他人登城即上墳,墳冢之中有個活人,實則與死人無異。

  流白好似山窮水盡之時,豁然開朗見那山清水秀。

  唯一礙眼的,便是龍君前輩故意打開禁制後,那一襲鮮紅法袍,好像如約而至,隻見他手持狹刀,一路輕敲肩頭,緩緩走來,最終站在了懸崖對面。

  肩扛狹刀,對峙而立。

  流白先前雖然跻身了元嬰境,非但沒有太多欣喜,反而憂心忡忡,簡直比跌境還不如。

  作為昔年托月山百劍仙名列前茅的存在,因為圍殺一役,跻身上五境劍仙的意外,蓦然變得比天大,一天不曾真正跻身玉璞境,流白一天難以釋懷。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将來要想打破元嬰瓶頸,就需要面對那個心魔,簡直讓流白跻身了元嬰境,就像是走近了那人一大步,心魔之可畏,就在于玄之又玄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資質,道法,境界,甚至

  心性,都仿佛天邊流雲,如何低得過堅若磐石的那尊心魔?

  而許多跻身上五境的得道之士,之所以能夠降服心魔,很大程度上是早先根本不知心魔具體為何,既來之則安之,反而容易破開瓶頸。

  一旦早早知曉了心魔為何物,所有早早準備好的破解之法,對于心魔而言,其實反而皆是它的滋養壯大之法。

  但是如果流白面對心魔之時,那個年輕隐官已經身死道消,那麼流白跻身上五境,反而恨不得心魔是那陳平安。

  因為到時候流白在内心深處,就可以維持一點靈光,深知那心魔是已死之物。

  今天聽聞龍君前輩一番言語過後,流白道心大定,望向對面那人,微笑道:“與隐官大人道一聲别,希望還有重逢之時。”

  當下有此道心,流白隻覺得劍心愈發澄澈了幾分,對于那場原本勝負懸殊的問劍,反而變得躍躍欲試。

  那人面帶笑意,破天荒沉默不言,沒有以言語亂她道心。

  流白看得出來,對方這幾年并不好受,好不容易跻身山巅境,使得容貌穩固之後,反而一天比一天形神憔悴。

  一位久居山中的修道之人,不知寒暑,酣眠數年,乃至于數十年,如死龍卧深潭,如一尊神像枯坐祠廟,其實并不奇怪。

  例如北俱蘆洲趴地峰的火龍真人,更是以擅長大睡著稱于世,披雪作衣。

  而新評出年輕十人之一,流霞洲的那位夢遊客,應該也是火龍真人的同道中人。

  或是坐忘形骸,勤修道法數年之久,期間隻是小憩片刻,用以溫養魂魄,也不奇怪。這類小憩,大有講究,契合“人身大死”一說,是山上修道極為推崇的熟睡之法,真正不起一個念頭,按照佛法說法,便是能夠讓人遠離所有颠倒夢想,故而相較凡俗夫子的最是尋常的夜中熟睡,更能夠真正裨益三魂七魄,神魂大休歇,故而會給練氣士格外香甜之感。

  從目從垂,意坐寐也,修道之人,靜坐養神,無夢而睡,正是練氣士跻身中五境的一個征兆。

  但是一位練氣士,不眠不休整整七年,并且每時每刻都處于思慮過度的境地,就很罕見了,自然會大傷心神。

  故而空有境界,心神日漸憔悴。

  陳平安笑問道:“龍君前輩,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是在巷子裡踹過你啊,還是攔着你跟離真搶骨頭了?你們倆就非要追着我咬?”

  龍君笑道:“雖說隻剩下半座劍氣長城,陳清都這把老骨頭,确實讓人有點難啃。給你熬過了這麼些年,确實值得自傲了。”

  陳平安轉移視線,與那流白說道:“還不走?我再憐香惜玉,也是有個度的。”

  流白眼神堅毅道:“今天你我一别,極有可能就是生死别離一場,你隻管多說些,将來我與心魔問劍,畢竟不是真正的陳平安了。”

  陳平安擺擺手,“勸你見好就收,趁着我今兒心情不錯,趕緊滾蛋。”

  流白不挪步,身形紋絲不動。

  龍君譏笑道:“不過悟出一點粗淺的白骨觀,以此洗滌心湖戾氣,心情就好了幾分?禅味不可着,死水不藏龍,禅定非在定時定,你還差了十萬八千裡,不妨說句大實話,白骨觀于你而言,便是實打實的旁門左道,漸悟萬年也頓悟不得。便是看出了自身化作極盡白淨之骨,念頭倒下,由破及完,白骨生肉,最終流光溢彩,再心神外放,無量無邊皆白骨雜處,可惜終究與你大道不合,皆是虛妄啊。隻說那本書上,那罄竹湖所有枉死衆生,真是一副副白骨而已?”

  說到這裡,龍君前輩瞥了眼陳平安,輕輕搖頭,不以為然道:“想要自欺欺人,将千百念頭散落累累白骨上,好憑此勉強休歇片刻,那你就該乖乖躲起來,别來我這邊自讨沒趣。”

  事實上,陳平安肯定不會在白骨觀一途走得太遠,就如龍君所說,隻是一門試圖暫時拿來“小睡片刻”的取巧之法。所以哪怕陳平安今天不來,龍君也會一語道破,絕不給他半點溫養魂魄的機會。

  陳平安微微皺眉,然後灑然一笑,手持斬勘,遙遙指向那一襲灰袍裡邊的模糊老者,“龍君前輩,好高的道法,為晚輩指點迷津,避免誤入歧途,如何謝你?這麼多年的辛苦護道,助我砥砺道心,如果不是你這副尊容,我都要誤以為前輩是我家鄉騎龍巷的那條左護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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