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好一會,徐平才道:“阿叔,這種事情極難處置。放任不管肯定不行,因賭破家喪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會引起軍心動蕩。管得太急太嚴也不行,下面情況不明,一旦被查的人狗急跳牆,軍隊嘩變,無法收拾。所以此事需周密規劃,一舉成功。依侄兒看來,最好是先派心腹的人秘密打探,等到時機到了,嚴厲打掉一夥聚賭的人。此事關鍵,不要牽扯到放錢,隻管禁賭,賭禁絕了放錢的自然也就沒了。”
李用和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隻是卻不好安排人手。他們聚賭,都是在軍營裡面,生面孔根本湊不上去。再一個,就是抓住了把柄,也不好拿人。”
“最好得确切消息,讓别人官司拿人,阿叔牽扯進去不妥。”
李用和點了點頭,隻是道:“我明白,再想一想,看有沒有妥善的辦法。”
三衙有統兵之權,而無調兵之權,理論上一兵一卒的調動,必須有樞密院的命令,而且又有皇帝的同意。在軍隊權威重的人還好說,一旦素無威望,抓人也難。一營軍士一天到晚生活、訓練在一起,到軍營裡抓人,哪怕是頂頭上司都要仔細掂量。
徐平道:“阿叔,依小侄看來,如果有了确切的消息,可以讓都虞侯方榮去抓。”
李用和聽了眼睛一亮,想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又說了幾句閑話,看天色不早,李用和站起身來告辭,對徐平道:“大郎,此事你記在心裡,也幫着我想着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
把李用和送出門去,徐平回到客廳,一個人坐着發呆。開銀行的時候,自己對每一個人都說,不要把錢貸給私人,後患無窮。沒想到不到一年的時間,這戒條就破了,而且依着李和說的,還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在軍隊裡聚賭放貸是個什麼概念?這樣做說到底是賺的底層軍官和普通士卒的錢。他們每個月的祿米和俸錢隻夠養活一家老小,身上背了賭債,家人就難養活。這種錢又是一時半刻都不能拖延的,要想活下去,隻能夠賣妻賣女。
堂堂大宋禁軍,和平年月,弄到軍人的妻女倚門賣笑,那就真地是丢死人了。
明明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但徐平卻沒有辦法,禁軍就是個無處下嘴的爛刺猬,隻能夠看不能夠摸。依現在的軍制,無論對禁軍做什麼事情,都缺少一個抓手。動作大了,容易引起軍心動蕩,依着五代傳下來的習慣,操刀反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動作小了,上上下下根本就不會理你。怕禁軍反,朝廷也不允許任何刺激他們的政策。
秀秀抱着孩子從裡面出來,對徐平道:“天色寒冷,也不知道生盤炭火。”
徐平道:“孩子還小,聞不得煙火味,不能亂生火。外面太冷,你抱着大哥隻管在裡屋待着,不要出來走動,惹了風寒不是小事。”
秀秀拍了拍孩子,對徐平道:“天色不早,你也歇了吧,不要在外面閑坐。”
徐平答應,讓秀秀帶着孩子先回裡屋去了。這處小宅年歲久了,又到處都是木頭,不好改造。隻有裡屋布了火道,外面燒炭,讓人覺得不冷,其他房間就沒辦法了。孩子才剛剛兩三個月大,煤是不敢燒的,就是炭也盡量不在屋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