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亂山殘雪夜
時間到了後半夜,天氣愈發寒冷,山坡上刮起了橫風。
夜驚堂懷裡抱着太後,半夢半醒間,忽然發現捏住毯子縫隙的手被摸了摸。
繼而冰涼的右手,就被小手握住,往後縮了些,被拉着放進了布料之間,觸手之處暖烘烘一片,虎口上方貼着暖水球般的溫熱酥軟。
夜驚堂手确實凍的有點難受,手掌下意識上移,托住了暖烘烘的團兒暖手,不過懷裡抱着的人,随之就微微抖了下,他自然也醒了過來。
呼呼~~~
山風獵獵。
夜驚堂睜開眼眸打量,才發現頭發上竟然結霜了,裹住身體的厚實毯子上也落了層積雪,溫度低得吓人。
不過身體倒是很暖和,兩人身體貼住的地方,甚至出了點細汗。
他手本來放在外側,捏着毯子邊緣以免風灌進來,而此時卻不知何時伸進了太後衣襟的斜領,在用大團兒暖手手……
太後上山時和他一樣,穿的是秋裝,暗紅色交領上衣挺保暖,但也隻是單衣,裡面就是質地絲滑的肚兜。
上衣右襟與左側肋下的系帶相連,右邊确實遮住了,但左邊的團團卻不被右襟遮住。
夜驚堂右手伸進了懷裡,手掌上握,透過肚兜的絲滑布料,明顯能感受到肌膚的細膩柔滑。
?!
夜驚堂頓時清醒過來,察覺不太對,想把手悄然抽出來。
但兩人抱在一起,他手捧着暖烘烘的團兒,想不動聲色抽手還真不容易……
“……”
太後娘娘方才醒來,發現夜驚堂手凍的和冰塊一樣,本來隻是想把手揣進懷裡幫夜驚堂暖下手。
夜驚堂忽然膽大包天起來,往上摸握住要害,她自然是吓得不敢動了,隻是閉着眸子裝睡,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此時臉頰貼在兇口,能明顯聽到夜驚堂的心跳在出現變化,從‘撲通~……撲通’,逐漸變成‘撲通撲通撲通……’,跳的很快……
他手是不是動了動……
他想做什麼……
太後娘娘縮在毯子裡,如同把腦袋埋在地裡的鴕鳥,心底慌的要死,發現夜驚堂手有動的意思,連忙抱緊了幾分,以免夜驚堂得寸進尺。
而夜驚堂則直接無語了,他剛想把手挪開,太後娘娘就抱着不讓他亂動,一時間不免有點懷疑太後娘娘想幹啥。
夜驚堂抽不出來,也不敢問,更不敢捏一下試探太後娘娘反應,隻能保持不動硬憋着。
冰天雪地沒有外事幹擾,夜驚堂腦子還清醒的很,心思還全集中在掌心,想分神都分不開。
因為手上有了特别觸感,原本坐在懷裡的臀兒,也逐漸展現沉甸甸的質感,亂七八糟的心思全起來了。
夜驚堂不清楚這種僵局持續了多久,心中估摸有兩刻鐘,摸的手心都出汗了,外面才出現些許異動。
唰唰——
夜驚堂正全力靜氣凝神之際,耳根微動,忽然聽到遠處傳來細微聲響。
而在石頭上放哨的鳥鳥,也在此時從積雪中冒了頭。
太後娘娘一直醒着,聽見動靜,就從毯子裡探出了漲紅的臉頰,還未說話,夜驚堂就把剛摸過奶奶的手抽了出來,捂在了她嘴上,熱乎乎的帶着三分女人香。
?
太後娘娘眼神怪異,但也沒說什麼,隻是疑惑左右打量。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雖然風雪交加,但依舊能看到山嶽的輪廓。
夜驚堂望向聲音來源,可見一匹馬,從藏龍嶺頂端往下方飛速滾去,沿途發出嘶嘶叫聲。
而山脊頂端,還站着個人,雙手叉腰,雖然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覺到那份無奈的心情。
夜驚堂沒看清來人是誰,但這時候敢大晚上翻藏龍嶺的,除了席天殇和斷聲寂也沒别人。
馬匹順着雪坡滑下去十幾丈後,在稍微平坦的地方停下,而後又翻了起來。
山脊上的人影,這才從雪坡下去,沿途撿起随身行囊,牽着馬繼續往下走來,方向應該是左上方。
下山的路線不多,夜驚堂本來也走那條最平緩的路線,但是不小心滑下來了,當前位置距離路線大概有十幾丈遠。
夜驚堂見隻是孤零零一個人,當下也沒攜美潛逃,而是靠在大石頭下面,安靜等待……
——
嚓嚓嚓——
山巅風雪潇潇,一人一馬沿着陡峭山壁往下行走。
席天殇牽着馬匹,重新順着陡峭山壁往下走去,扮相較之上山的高人氣态,明顯多了幾分狼狽。
本來整潔的衣袍,被碎石長槍挂的破破爛爛,胳膊肋下還有幾條口子,雖然隻是皮外傷不影響行動,但看起來着實不怎麼像個橫行一方的巅峰武魁。
不過這也不是席天殇武藝不行,而是對手有點過于厲害。
斷聲寂在南朝位列八魁第四,公認的槍道第一人,他拿兩把刀上去單挑,沒被大槍戳死,已經足以說明武藝的霸道。
在雪崩發生時,席天殇其實就已經發現他找錯了人,但斷聲寂和夜驚堂都是南朝人,他不确定兩人關系,對方還先動手,他肯定不能停手。
而他不敢停手,斷聲寂占上風,更不會主動停手,于是兩個人就互相使絆子,最後全被雪崩沖到了山溝溝裡;他借此脫身,斷聲寂自然也沒再追他。
席天殇是純粹江湖人,和北梁朝廷沒啥關系,冒這麼大風險過來暗殺,除開自認‘刀法第一’的傲氣外,還有就是左賢王給的有點多——許諾他辦成事後,給他一條北方商路;順帶這兩年雪湖花開後,給他分一點。
雪湖花這東西,六十年才有一批,無論在哪裡都是絕對的硬通貨,刑徒找到一點都能免死那種。雪湖花入藥,能讓經脈盡斷的武夫恢複如初,也能修複練功出現的暗傷、給徒弟打底子等等。不管現在有用沒用,隻要有機會拿到,就沒人能拒絕。
按照席天殇的推算,斷聲寂出現在這裡,目的應該和他一樣,是來殺夜驚堂的。畢竟斷聲寂宰了南朝槍魁接班人的事兒,南北兩朝人盡皆知。
席天殇有心思和斷聲寂合作,但又怕這人靠不住,為此還是選擇的單槍匹馬行動,在藏龍嶺摸索,看能不能碰上斷聲寂或蔣劄虎,和夜驚堂交手,他好來個漁翁得利。
可惜的是,他運氣并沒有這麼好。
馬匹不慎踩空滑下山嶺,他剛剛把馬拉起來,還沒走上幾步,忽然聽到風雪之間傳來一道清朗嗓音:
“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同為江湖遊子,你我能在此地相逢,也算得上緣分。”
嚓~
火折子彈開,一點昏黃微光,出現在不遠處的風雪夜間。
席天殇腳步猛然一頓,手握住了腰間刀柄,伶俐雙眼望向火光來源,卻見十餘丈外的雪坡頑石下,靠着一個人。
人影頭戴鬥笠身着黑袍,标準的江湖客打扮,右手搭着膝蓋,左手則環着一把靠在肩膀上的長刀,隻能看到線條冷峻的側臉,坐姿閑散而平靜,就好似一直坐在此地,等待着遠道而來的朋友。
雖然隻是一眼,席天殇便明白這次找對了人。
刀槍隻是兩種兵器,但刀客和槍客完全是兩種人。
因為長槍不便攜帶,永遠占着一隻手,專門用槍的江湖客,多半比較務實,且勝負欲較強。
而明知槍厲害,劍更帥,還選擇練刀的江湖客,多半更喜歡浪迹江湖無拘無束的自由。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眼前的江湖客,雖然和斷聲寂一樣鋒芒畢露,但明顯更飄一些,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馬、浪潮中的孤舟——我可以漫無目的随波逐流,但任你是誰,也休想讓我的前行方向改變一絲一毫,這是專屬于江湖刀客的鋒芒。
席天殇作為北梁刀中魁首,刀客見的太多了,初以為斷聲寂比夜驚堂厲害,但現在發現,夜驚堂似乎比斷聲寂更加純粹。
“嘶——”
踏踏踏……
缰繩松開,馬匹自顧自跑去了一邊。
席天殇在雪坡上站立,面向頑石下的年輕刀客,開口道:
“受人所托,來取閣下性命,順道也分個高低。雖然沒和軒轅朝打過,但我腰間這把兩尺梅,是給他練的,他不是我對手。聽說你的刀很快,不知道能不能快過我這把雲蒼。”
夜驚堂起身把火折子放在頑石上方,照亮了周邊方寸之地,長槍插在了身側,提刀走入雪地:
“我從來都不覺得有人刀能快過我,伱要比過才知道,說明你心裡沒底。”
“……”
席天殇并未否認這話,身形如同插在天地間的一把利刃,轉而道:
“狂牙子的刀,天下間公認的最快,但起手不中,滿盤皆崩,并非無敵。”
呼……
話音落,雪花紛飛的雪坡,安靜了下來。
太後娘娘躲在石頭後面,明顯有點擔心,但也不敢開口打岔。
夜驚堂身上的披風随風而動,腰間帶有黃銅紋飾的螭龍環首刀,在火光下時隐時現。
席天殇鬥笠微低,隻露出下巴,腰間茶青色的名刀雲蒼,在風雪看去猶如修長柳葉,尚未出鞘,便讓本就刺骨的寒風又多了幾分寒意。
“噗——”
雙方對峙一瞬後,橫風掃過,後方的白馬噴了一口鼻息。
席天殇鷹隼般的雙眸,朝着夜驚堂背後移動了些許。
便也在此時!
嗆啷——
頑石上的火折子瞬間熄滅,一道璀璨寒芒,猶如白地驚鴻,刹那激射到了十丈開外的雪坡上。
夜驚堂左手倒持三尺銀鋒,整個人破風而去,在背後風雪中帶出一條劇烈旋轉的風雪漩渦。
席天殇腰間雲蒼幾乎同時出鞘,身形後撤,以右手拔刀斬,截擊橫削而來的長刀。
铛!
夜驚堂單刀削在雲蒼之上,蠻橫氣勁透過刀身傳遞,瞬間把席天殇劈的倒飛出去。
也在此時,夜驚堂左手刀送入右手,推刀前斬,幾乎沒有任何間隙,貼着席天殇飛馳而出,刀鋒壓向兇口。
而席天殇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在飛退之中,藏于披風下的左手往前甩出。
飒——
雪夜中寒光急舞。
銀色兩尺短刃,拖拽暗紅絲繩,如同脫膛炮彈,刺向夜驚堂咽喉。
夜驚堂哪怕了解過席天殇的路數,面對這種有點不講武德的刀法,依舊不太好招架,飛刀襲來直接強停刀勢,側拍擊偏飛刃。
叮——
席天殇見此機會,雙腳落地毫無保留爆發,身形下壓如同滾地龍莽,手中雲蒼橫斬雙腿。
飒——
氣勁肆虐間,滿地積雪直接炸開,化為環繞兩人的沖天白霧!
夜驚堂彈開飛刀,長刀下紮攔住橫斬,但雙刀尚未相接,就發現擦身而過的紅絲猛然繃直,激射而出的兩尺梅以驚人速度飛了回來,破風聲直逼後頸。
咻——
席天殇的路數,是标準的單刀破槍手段,以飛刀飛斧幹擾,從而借機近身斬殺。
打長兵都有奇效,打短兵自然也有用。
但長兵被貼臉,會有騰挪不便難以收放的命門,而短兵可不受這個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