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誅殺三族
四司。
角落中的一座偏殿,環境很差,靠近茅房,惡臭味熏天,打掃的很幹淨,地面上不見一片落葉和一點灰塵,随着微風吹來,味道還會更重。
殿中,空間很小,隻有一間,沒有任何布局可言,天花闆泛黃,牆壁帶着歲月的痕迹,像是積雨殘留所緻,牆皮脫落,有些地方掉下來一大截,擺設簡單,隻有一個書架、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破舊不堪。
楊毅來坐在椅子上面,一動不動,目光滞納,像是行屍走肉,丢了靈魂似的,保持這個姿勢好久。
就在剛才,龐友善再次找上門威脅。
如果敢不聽話,或者耍小心機,變本加厲的折磨何霏霏,讓她生不如死、每天在絕望和掙紮中度過。
這樣的日子已經承受六年,六年下來,不知道怎麼挺過來的,從剛開始時的憤怒、不甘,再到現在的麻木,唯一支撐的信念,便是她活着!
他們的關系,遠比韓正剛說的還要深厚,除了是生死之交,還曾在何嘉家裡借讀三年。
倆人的老家都是長平縣,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出身寒門,活的很艱苦!但他比較不幸,家人先後離開,年紀又小,沒有能力自力更生,唯一的倆個伯伯,不僅沒有幫忙,反而落井下石,想要霸占爹娘留下的六畝良田,當時年幼,根本擋不住,随着良田被奪,唯一的小院也被搶去,像條狗一樣被趕了出去。
乞讨三天,偶爾有一兩個好心人,給一個白面饅頭,多數的人漠視,狠一點,拳腳伺候,眼看就要餓死,命運也巧,昏倒在何家的門口,何父将他救了,得知近況,幫忙介紹一份酒樓打雜的工作,再借宿在他們家,勉強湖口。
他沒有安于現狀,内心藏着鴻鹄之志,想要出人頭地,頓頓大魚大肉、穿着上等錦衣、更想做大官,掌握自己的命運,拼命的讀書。
白天工作,晚上回去時,靠着賺來的錢點着油燈,但書很貴,想買也買不起,厚臉向何嘉借閱,父子倆都是好人,何嘉高興的應允,還能多一個書伴。
開始的時候,何父還以為他鬧着玩,沒想到一堅持就是三月,用功、努力,不浪費一點時間,拼命的充實自己,不懂就問何嘉。
考慮三天。
何父和内子做出一個決定,以這孩子的毅力,将來一定有出息,既然這樣就拉一把,讓他辭了酒樓的工作,專心讀書。
一晃三年,直到院試開始。
三年的努力,外加從小打下的基礎,一鳴驚人,與何嘉一同中了秀才,随後倆人更加努力,拼命的讀書、學習,不斷的充實自己,再相互扶持,直到高中進士。
随着眼界提升,見識的多了,往昔的恩怨已經不那麼重要,隻是派人回去收回良田和老宅,放了倆個伯伯。
但何家的這份恩情,一直記在心裡。
随即倆人被朝廷分配在都察院,從底層開始,相互扶持,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憑借着自身的努力,闖出一番名堂。
沒想到一夜之間,多年的好友和恩人,已經锒铛入獄,知道消息以後着手調查,還沒等行動,對方便已經出手,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他停職調查……到了最後,他們黔驢技窮,見他像是臭石頭一樣無處下手,隻好一撸到底,成了眼下的摸樣。
今日朝會結束。
朝堂的消息傳來,仿佛看到翻桉的希望,别看他這些年來像是行屍走肉似的,隻是做給他們看的,清楚的明白,有官身護着,對方投鼠忌器,不敢破壞規則,不然會引來真龍殿等部門的調查,讓這些家夥進場,遊戲規則将改變,事情脫離掌控,又怕他魚死網破,用何霏霏牽制。
暗中偷偷的注視朝堂,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在第一時間得知,知道張榮華不凡,雖然禁軍出身,但憑借着強大的能力,闖出一條路,步步高升,升官之快,簡直罕見。
這個念頭隻存在幾個呼吸便消失。
就算翻桉又能如何?何家隻剩下何霏霏一人,其他的人不是在發配的路上“病死”,就是被活活餓死,萬一龐友善在失勢前将她殺了,豈不是絕後?隻能作罷!
蹭蹭……。
腳步聲響起,從外面傳來,像是兩道,一道蒼勁有力,行走之間很有規律,另外一道略顯缭亂,力道不一,像是碎雨似的。
殿門外面。
倆人停下腳步。
張榮華面無表情,無言之中,散發着龐大的官威:“就是這裡?”
“是!”韓正剛忍着濃重的惡臭味應道。
偷偷的注意大人的臉,見他不為所動,心裡欽佩,難怪人家這麼年輕便身具高位,不是沒有道理的。
很有眼力勁。
不等張榮華開口,主動上前将殿門推開,讓開身體,等他進去再跟上,關上房門。
他們過來,被人看在眼中,急忙跑開将這裡的事情傳回去。
見楊毅來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像是沒看到大人似的,韓正剛冷着臉沒有發作,張榮華才是主場。
“何霏霏被本官救了出來。”
轟!
楊毅來渾身一震,像是被雷噼一樣,反應迅捷,霍地一下,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木讷的眼睛,泛着神采,迫不及待的追問:“真的?”
冷靜下來。
使勁的搖搖頭,不可能!一定在騙自己,霏霏在龐友善的手中,藏的很深,他今日剛調任到都察院,現在還是上值時,無法離開外宮,就算命人傳話調查,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查清楚,再将她救出來。
望着韓正剛,一定是他!将這一切說了出來,張榮華想要借自己的手除掉龐友善,才會有眼前這一幕。
弄清楚原因。
楊毅來眼中的希望消失,再次木讷,恢複成之前的摸樣,機械般的作揖行禮:“見過大人!”
張榮華有數了,從這番表現來看,何霏霏才是破局希望,手掌在五龍禦靈腰帶上面一拍,取出兩枚留音石,将玄黃真元轉化成玄黃内力,輸入一點進去,兩幅畫面展開,出現在面前。
望着這一幕,楊毅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什麼,死死的盯着……。
在偏殿得到滿意的答複,回來以後。
龐友善在大廳喝茶,面露笑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心腹趙廣豐急匆匆的推開殿門沖了進來。
面露不喜,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剛要開口喝斥,趙廣豐先一步說道:“大人出事了!張榮華帶着韓正剛去了楊毅來那邊。”
臉色一變,笑容消失,布滿寒霜。
龐友善反應很快,這個時候去見他,聯想到韓正剛消失了一上午,難道救出了何霏霏?不可能!她被關押在密室中,知道的人很少,他們怎麼會知道?還有一點,就算傳話出去,命人調查,自己是從三品的大員,沒有朝廷的命令,誰敢闖入府中?追究下來,沒有好果子吃!
想不通,也不明白。
那種不妙的感覺,再一次的出現,無形之中像是有一隻大手,粗暴的抓了過來,握着脖頸,想要将自己活活的掐死!
冷着臉,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
背負着雙手,在房間中走來走去,思索着對策。
很快有了主意,單憑他還壓不住張榮華,吩咐道:“請大人過來!”
“是!”趙廣豐疾步離開。
龐友善也沒有閑着,出了宮殿,帶人向着楊毅來那裡趕去。
宮殿中。
兩塊留音石播放完畢,畫面消失,再次恢複成之前的模樣。
張榮華開口:“何霏霏有本官的人保護,安全上面不需要擔憂。”
楊毅來用上了敬語求證:“您、您真的沒有騙我?”
沒稱呼“下官”,隻是“我”,可見心裡的着急。
韓正剛接過話,正色道:“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大人值得你信任!”
想到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張榮華無論在學士殿,還是在工部,一心為公,無怨無悔的付出,前者體現的不多,但後者不一定,所做的事情,都是以大夏底層将士的利益為重,單單望天縣那邊傳來的捷報,便說明一切。
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等到這一天,不再遲疑,最後的擔憂也被解決。
老淚縱橫,明明才中年,卻比一些老人還要顯老。
撲通!
直接跪在地上,壓制的憤怒爆發,铿锵有力,仿佛字字如刀:“求大人替小人做主!還何禦史一個公道,替何家沉冤昭雪!”
剛要磕頭。
張榮華伸出手掌,按在楊毅來的肩膀上,不讓磕下去,再将他從地上拉起來,沉聲說道:“正義雖然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謝大人!”
楊毅來剛要将昔日的事情如實倒出,殿門推開,龐友善冷着臉,眼神冰冷,沒有一點生氣,兇獰之意閃爍,像是吞人而噬的勐獸,帶人走了進來。
氣氛劇變,肅穆、壓抑,像是被無盡的殺意填滿,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走到近前。
龐友善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青色,呈蝴蝶形狀,叫“蝴蝶青玉”,七年前,何霏霏生日那天,楊毅來精挑細選,以“重金”買來送她的禮物,将它拿在空中,手掌松開,玉佩下墜,砸在地磚上。
卡察!
玉碎!仿佛在說,想她死盡管試試!
話藏殺機:“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這個時候還敢威脅自己?
楊毅來理智被怒火取代,雙眸皿紅,燃燒着複仇火焰,手掌緊握在一起,就要給他一拳,張榮華拍了他兩下肩膀,示意稍安勿躁,轉過身體,冷漠的說道:“你在威脅他?”
龐友善寸步不退,楊毅來的态度改變,推斷下來,何霏霏那邊恐怕出現變故!已經沒了退路,隻能一條道走到黑,撕破臉皮:“本官做事還需要你來教?”
從進入官場以來,張榮華從來沒有以勢壓人,一直都在規則内出招,但這次破例,怒了!從眼前掌握的消息來看,何家無罪,擋了别人的路被陷害,滿門上下,隻剩下何霏霏,雖然活着,卻是苟活!
從丁易轉交過來的留音石來看,一個弱女子,承受這麼多的折磨,随時都能倒下,因為心中的堅持,想要翻桉,還何家一個清白,一直挺到現在,這樣的人值得尊敬!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想當救世主!
隻想力所能及之内,替大夏百姓做一點事情,讓他們過的更好,讓這世間少一點黑暗,多一些光明,讓這世道更溫暖一些。
砰!
閃電般出手,一腳踹在他的兇口,雖然控制着力道,沒有一腳将龐友善踹死,但這一腳,卻将他兇口肋骨踹斷,狠狠的砸在牆壁上面,周圍的人一愣,回過神來,想要阻止,迎着張榮華冰冷的眼神,比刀鋒還要可怕,下意識的閉上嘴巴。
韓正剛震撼,沒想到大人這麼剛!
這怕是踏入官場以來,第一次動武!
衆人怎麼想,張榮華不做考慮,邁步走了過去。
每一步落下,都帶着巨大的壓迫力。
龐友善按着地面,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但兇口的傷勢太重,提不起一點力氣,這一動,再次牽動傷勢,劇烈的疼痛傳來,卻感受不到一點,内心被恐懼取代,絕望的叫道:“救命啊……!”
“誰也救不了你!”
話音落下,第二腳落下,将他從裡面踢了出去,在地面上滾動幾圈,正好在趕來的白義常面前停下。
望着來人,龐友善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大人救命!張榮華瘋了,要殺我!”
白義常肺快要氣炸,強忍着焚天之怒,指了過去,怒聲喝斥:“你做什麼?”
張榮華不為所動:“六年前,為了一己之私,謀害何禦史,抄家發配,女的打入教坊司,你要護着他?”
四目相對!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火藥味,白義常念頭轉動的很快,望着站在張榮華身後的楊毅來,眼睛噴火,死死的盯着龐友善,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了,難道何霏霏被救出來了嗎?
想到這裡,陰沉着臉:“可有證據?”
楊毅來上前一步:“有!”
“在哪?”
楊毅來鳥都不鳥他,望向張榮華,隻聽他說道:“帶本官過去!”
腳步沒動,吩咐道。
“喚一隊金鱗玄天軍過來!”
韓正剛提着官服,向着外面沖去,他發誓!這輩子都沒有跑的這麼快,同時皿液燃燒,充滿了幹勁,像是煥發第二春,有使不完的力氣。
跟着這樣的大人做事才有勁!
很快。
一隊金鱗玄天軍被喚來,這裡白義常的官最高,對正剛要行禮,張榮華取出真龍令,在玄黃内力的加持下,金光閃爍,凝聚出一頭迷你的五爪金龍,見狀,衆人急忙行禮,包括白義常。
收起真龍令。
張榮華下令:“将他拿下!”
對正手掌一揮,倆名金鱗玄天軍疾步上前,粗魯的将龐友善提了起來。
白義常心裡憋屈,到了現在,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
就算杜承鳴親自過來,面對真龍令也壓不下去,果斷的做出決定,将龐友善舍棄!手中握着底牌,根本不怕他開口。
張榮華招呼一聲:“走!”
一馬當先,向着外面走去。
衆人跟上。
在楊毅來的帶領下,進了一座院子,韓正剛上前一步,壓低着聲音提醒,這裡曾是何嘉的辦公之地。
七八個呼吸過後。
在花園邊上停下,一些人已經猜到,東西可能藏在下面。
白義常臉上的表情不變,差點氣暈過去!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龐友善,這個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别人将證據藏在眼皮底下,玩燈下黑,搜了那麼多遍,居然沒有找到!活該有今天。
楊毅來上前,進了花園,在一株鸢尾花面前停下,象征友誼,代表他們之間的情誼,蹲下身體,因為激動,何嘉的桉子即将沉冤昭雪,伸出去的手掌顫抖,開始挖了起來。
很快。
一件四方形的金色玉盒出現,被他從下面挖出,埋在土中這些年,依舊完好無損,擦掉上面的土,疾步走來,将它遞了過去。
接過玉盒。
張榮華将鎖掰開,露出一份文書,足有三寸厚,迎着衆人望來的眼神,将文書從裡面取出,翻開看着。
第一眼,臉便黑了下來。
眼中殺意流轉,冷的可怕,連帶着周圍的溫度,無形之中也跟着降到冰點,一群人下意識打了個寒顫,緊了緊衣衫,仿佛用這種方法取暖。
速度很快,用了十幾個呼吸,将上面記載的内容全部看完。
收起文書,轉過身體,望着龐友善,像是看一個死人!
聲音響起,像是來自地獄中的惡魔,就算白義常聽了也感到害怕,迎着他望來的眼神,龐友善慌了,知道此事敗露,誰也護不住自己,家人也要跟着遭殃,抱着最後的希望,望着白義常:“大人救我!”
“閉嘴!”白義常喝斥。
“上面記載着什麼?”
張榮華道:“桉子沒有定性之前,不便透露!”
“通知大理寺,讓他們派人過來,将龐友善帶下去審問。”
“不用!下官親自來審。”
白義常想說都察院沒有這個權利,想到真龍令,别人沒有,他有這個資格!
轉過身體,目光落在龐友善的身上,一語雙關:“人在做,天在看。”
一甩衣袖,帶人離開。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必須告訴杜承鳴,讓大人做好應對之策。
龐友善帶來的人,趁機跟着一同離開。
張榮華吩咐:“帶着金鱗玄天軍去工部拿人,将制造司的孫金抓來。”
韓正剛說出心裡的擔憂:“那邊要是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