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陣風雪湧過,刮得帳篷獵獵作響,整片陳倉沃野完全沉浸在轟鳴的世界裡,耳畔的呼嘯從未停止過,仿佛世界毀滅。
子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準确的來說是一個跨度很長的夢。
夢裡他又回到了八歲那年在風雅頌堡的時候,記憶裡那段歲月他唯獨接觸到過的人,便隻有清廟師傅和瓊花姐姐兩個人。
奇怪的是在夢境裡,他看到黃沙滾滾之下竟站着一個渾身雪白的小女孩兒,從背影上看去與瓊花姐姐差不多一般大小。可是等風沙過後,他才看清那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女孩兒。
子衿感到很好奇,在這樣一個鳥不拉屎可以算得上是禁地的地方,除了師傅和瓊花姐姐,怎麼還會有外人呢?
就在子衿還在為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犯難之際,那雪白羅裙的小女孩兒竟忽然轉身,笑容滿面地朝着他走了過來。
她的笑容極其美麗,就像是桃花綻放,一點點鋪就開來,最後暈紅一片。完全符合這世間嫣然一笑的所有契合點。
随着那雪白身影的一點點靠近,子衿反而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兩隻無處安放的小手幾乎快要把衣角扯破。
他的眼神一點點垂了下去,略顯空洞無力,那麼大還未經見過外人的他,确實是把憨态可掬這樣的形象發揮到了極緻。
出乎子衿意料之外的是那小女孩兒走到他身旁時,臉上的笑意突然黯淡了下去,反而變得很幽怨,像是與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樣子。
子衿剛擡起的頭又悄然低下,有些彷徨道:“你是誰呀,你一個人在這兒幹嘛,不怕風沙把你吃了嗎?”
那小女孩兒一口嬌嫩的嗓音,似是有些迷茫道:“我叫長孫夢語,我在找我的娘親。”
聽到那女孩兒并沒有敵意,子衿這才緩緩擡起頭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女孩兒雖小卻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精緻的五官恰到好處不說,那純天然的氣質就給人一種異外世界的錯覺。
“你的名字真好聽!”子衿放松了心态,又問道:“那你找到你娘親了嗎?”
長孫夢語沒有再說話,隻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眸子裡的迷茫又甚了幾分。
子衿天真道:“你娘親叫什麼名字,她長什麼樣,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找?”
他本以為她會忽然眼前一亮,然後說一些感激不盡的話語,不成想她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用了,找不到的,我找了好多年,好像娘親離我越來越遠。”
子衿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于是便有意岔開話題,他問道:“你家是哪兒的,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你爹爹不見你肯定很着急了。”
那個叫長孫夢語的女孩兒在聽到“爹爹”二字時,眼裡突然冒出火光,臉頰上露出與自己年齡不相匹配的恨意,纖纖玉手捏得咔咔作響,宛如一隻發飙的野獸。
子衿被吓得連連暴退,長孫夢語卻步步逼近,眼神殺人寒意頓生,他支支吾吾問道:“你……你要殺死我嗎?”
話音剛落,長孫夢語就停下了腳步,臉上的恨意也驟然消退,她轉身背對着子衿,喃喃道:“娘親就是被爹爹殺死的,我恨他。”
子衿頓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還未反應過來,女孩兒便已經走進了肆虐的風沙中。
再一眨眼時,女孩兒的身形就越來越淡,起先是一片剪影,繼而變成一個模糊輪廓,然後隻剩下幾根簡單的線條,徹底瓦解,不甘地消失在漫天的風沙之中。
子衿的身周突然漆黑一片,視線裡那鋪天蓋地的風沙也變成了燃燒的焰火,好似龍卷風裡夾帶的三味真火,竟朝着自己吞噬而來。
子衿吓得一個踉跄跌倒在地,驚慌霎時爬滿臉龐,不留一絲餘地,他已經喊不出了聲,任憑那怒氣點燃的焰火焚燒肉身。
……
時間回到現在的節點上,子衿忽然從噩夢中驚醒。
他的臉上沒有驚恐之意,額上也沒有細密的汗珠,反而一副很從容的樣子,他能感覺的到這個夢并非空穴來風。
記憶裡,這已經是他第七次做這個夢了。隻不過是當局者迷,他當時不能确定自己是在做夢罷了。
但這一次他隐隐有一種親切感,好像夢境中那個叫長孫夢語的小女孩兒,此刻就在他的的身邊。
那晚在皇宮裡,高有狐說他要找的師妹也叫長孫夢語,他本想把這個夢和盤托出,不過轉念又一想,說到底這隻是一個夢而已,夢境之人與現實出入很大,更不可真的見到,于是他便埋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