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州府城,東門。
一匹棗紅色的神勇駿馬拉着一輛裝點精緻淡雅的馬車,緩緩的向城門内駛入。
馬車前段的擋闆上坐着一個小丫鬟,旁邊放着一個空空的油紙袋。
這輛馬車正是煙雨夜在道路上疾馳的那輛。
這小丫鬟正是那位離不開糖炒栗子的“糖炒栗子。”
“小姐!我們到丁州府啦!你看你看,城門好高哇!”
糖炒栗子激動地指着前方說道,兩條腿耷拉着亂蹬。
“小紅!給我沖!咱們一鼓作氣進城買糖炒栗子吃!哦對……還有你的蘿蔔!”
馬兒一聲嘶鳴,就在糖炒栗子裝備駕着馬車長驅直入時,突然被城門口執勤的丁州城防軍士攔下了去路。
“從何方到此?”
城防軍士問道。
“我……我們從越州來的。”
“越州?那麼大老遠的過來做什麼?”
“過來……過來看看。”
“看看?有什麼好看的!你們是做什麼的?”
别看糖炒栗子先前咋咋呼呼,可真碰上了事兒,卻又不是一般的怯場。
“把鬥笠摘了,車裡坐的是何人?”
“車裡是我家小姐!你不許無禮!”
一旦提及小姐,糖炒栗子瞬間便有了百十倍的勇氣。
說完,便把頭上戴着的鬥笠連同薄紗一并摘去。
一張略微有些暈紅的娃娃臉,猶如兩團紅雲浮于雙頰之上。
碧眼盈波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着,稚嫩中包着七分緊張。
一頭烏黑亮澤的長發紮起了兩個小辮子,鞭子末尾還盤了一個鸾鳳如意簪,垂在兇前。
頭頂上帶着一枚灑金青玉華勝。
“哎!你這人怎麼不說話了?”
糖炒栗子順勢從馬車上跳下來,站在府兵面前,插着腰有些生氣的說道。
府兵被眼前的小姑娘逼問的直往後退,眼睛卻是都不敢再盯着她看。
這些府兵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老大不小了也沒人上門說媒。不得已為了混口飯吃,便加入了這丁州府的城防軍,做了最低等的城防軍士。
他們那裡見過什麼世面啊?尤其當下兵荒馬亂的,更是沒人來這丁州。冷不丁冒出來這麼一嬌小可人的年輕女孩,讓這些從不曾食過葷腥的單身漢看了,隻覺得邪火中燒,當下不敢再多看一眼。
“怎麼回事?!”
負責這丁州府東門執勤的,是一名府侍。
他曾随湯銘出訪過其他州,也算走過南闖過北的,略微有點見識。
他看見這一輛馬車堵在城門口許久,沒又放行也沒被扣押。
本來這次他沒去被選去邊界打仗就是一肚子的不滿,當下可算是找到發洩的由頭了。
等他走進一瞧,那罵人的髒話剛擠到嗓子眼卻又硬生生的給它咽下去了。
這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單憑上身這件石青色刻絲萬字不斷頭紋花素绫紗衣,就是自己好幾年的俸祿。
而且,在初春時節的丁州,隻穿一件紗衣,又怎會是芸芸俗子?
“這位小姐,我們也是奉命行事。目前丁州邊界已是戰區,這府城自然是要加強戒備。不過手下人粗魯無禮,若是有沖撞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這位府侍心思倒是玲珑的緊。
轉身間便是覺得這位姑奶奶不是個自己能惹得起的角色。
于是乎,先擡出命令在前,讓她找事也别沖着自己,他們也隻是奉命行事罷了。另外,要是有得罪的地方,那我也先行示歉。
伸手不打笑面人,隻要讓我張了嘴,就别向找出茬兒來。
糖炒栗子還想發作,突然聽到小姐在車棚内輕輕咳嗽了兩聲。她猛然想起了小姐當時在路上的囑咐。
“我們是從越州來的,車裡坐的是我家小姐。她就是聽說此地正在大戰,因此執意要來看看,湊湊熱鬧罷了。”
糖炒栗子說完,便開始在渾身上下摸索起來。
這位府侍和身後的城防軍士們看到一雙脂粉小手在嬌小的身上不斷遊走着,都不由得咽了幾口唾沫。
“呐!我們家小姐的一份心意,請你們喝酒!”
找了半天,糖炒栗子才從身上摸出一個錢袋,丢給了府侍。
府侍接過這個海棠銀絲線秀荷包,上面傳來一股少女的幽香。
回過神時,馬車已走進城門很遠了。
“禀府侍大人,剛才那姑娘在問您話。”
“她問我什麼?”
“她問您丁州府内,哪裡賣的糖炒栗子最好吃。但她看您一直盯着荷包愣神,便撂下句沒出息,然後就氣鼓鼓的駕車走了。”
“你,立刻快馬趕上。告訴那位姑娘,城内李記炒貨的糖炒栗子最是軟糯甘甜。”
“軟糯甘甜……”
那名城防軍士不斷在嘴裡重複着這四個字。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莊戶人家,隻知道能吃不能吃,好吃不好吃。
“小姐,我們先去那個李記買一袋糖炒栗子好不好?”
糖炒栗子對着身後車棚中的小姐央求着。
“你個小饞貓!嘴剛停下來就閑不住啦?”
糖炒栗子知道這是小姐已經默許,當下縮了縮脖子,竟是不自覺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一會兒買好之後可千萬不能再亂跑了啊!等回了客棧咱們梳洗一番,而後你得換一身衣裳我們再出門。這般在街上招搖會生禍事的。”
“好的小姐,我知道啦!”
“從現在起别忘了要叫我的名字。我可以喊你的綽号,你卻是不可忘卻我現在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