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不期而至,整個劍秀山都籠罩在薄薄的雨霧之重。
雨絲落在鱗次栉比的青黑色瓦檐上,響起沙沙的聲音,又落在小築外的竹林中、水田中、池塘中,終究是比不得夏日的暴雨,聲音不大,未能驚醒屋内李玄都的一場好睡。
秦素坐在李玄都床邊的躺椅上,借着昏暗的天光,讀着手中的一卷天書,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解之處。
這間卧室不大,還是當年地師留下的格局,最顯眼的是占據了一面牆壁的書架,放着滿滿的書籍,床頭位置挂着一支玉箫,靠牆條桌上放置着焦尾古琴,已經不能彈奏,純粹是個擺設。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輕輕叩門,低聲道:“夫人在嗎?徐十三有事求見。”
秦素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來到外間。等在此處的正是少年模樣的徐十三,秦素擡手示意他坐下說話,然後自己坐到了右邊的主位上,問道:“十三有什麼事嗎?”
徐十三道:“帝京傳來了消息,儒門有人進京了,不過具體是哪些人,現在尚不清楚,直接操辦此事的是司禮監的人,司禮監都是出自内廷的内書堂,自成一派,不說滴水不漏,也很難滲透進去。”
秦素這段時間代替李玄都主持各方事務,對于許多事情知之甚詳,自然也知道内書堂。所謂的内書堂,起始自宣宗朝,顧名思義,類似于儒門的書院,不過隻教導宦官。文官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閣。宦官們作為與外廷相對應的内廷,也有類似的規矩,司禮監掌印和秉筆都是出自内書堂,換而言之,能進入内書堂之人,無一不是十萬宦官中的佼佼者,長年累月下來,内書堂也像青鸾衛一般,自有一套傳承,不是宗門而勝似宗門,又因為其所處位置特殊,其中成員皆是宦官,比之許多純粹女子宗門還要排外。
秦素問道:“柳逸呢?”
據秦素所知,柳逸與藏老人關系不淺,藏老人也是地師的人。
徐十三撓了撓頭,如實回答道:“回夫人的話,老主人不喜歡屬下之間有結黨行為,所以我們與陰陽宗、牝女宗、皂閣宗都沒有太深的交集,柳逸與藏老人交好不假,卻是與我們無關。”
秦素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又思索片刻後說道:“紫府打算等他的病情稍有緩解之後就親自上京,這樣吧,你先去帝京打個前站,等紫府的消息。”
“是。”徐十三起身應下。
在徐十三離開之後,秦素起身回了內間,發現李玄都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的憑幾上,因為藥效開始發揮作用的緣故,李玄都的神智要清醒許多,臉色嚴肅,沒有先前的孩子氣。
秦素在他身旁坐下,輕聲問道:“徐十三的話你都聽到了?”
李玄都點了點頭。
秦素道:“如今的帝京不是善地。”
“雖然帝京向來有首善之地的說法,但帝京從來都不是一方善地。”李玄都平靜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素歎了口氣,“我是說儒門,雖然儒門遵守誓言,不再插手江湖,但是儒門參與廟堂之事卻是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不是。此番儒門高手入京,就是為了防你。更何況我們道門内部也不是鐵闆一塊,尤其是涉及到帝京的時候,再起争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玄都笑了笑,“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們要去帝京,但不能貿然前去。”
秦素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李玄都道:“我還沒想好,這病着實是煩人,每每發作的時候,我都要盡力抵擋,甚至還會被影響神智,若是與人交手的時候發作起來,隻怕後果難料。”
秦素輕輕笑道:“就像話本裡的情節,你與人交手不小心失憶,流落江湖,我到處找你,可怎麼也找不到,這時候就會有一位溫柔善良的姑娘收留了你,把你帶回她的家中,就在這時,有惡人登場,要對這位姑娘不軌,你雖然失憶,但一身修為還在,輕易解決了麻煩。姑娘對你生出好感,然後你們朝夕相處,日久生情。等我找到你的時候,你終于恢複了記憶,可在兩個女子之間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