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人各有風評,老玄榜衆人中,大天師張靜修的風評最佳,其餘人皆是毀譽參半。李玄都的風評則是兩極分化嚴重,喜歡他的人說他是急公好義之人,有古君子之風,厭惡他的人說他是欺世盜名的僞君子真小人。再有其他人等,比如張海石的古怪刻薄,蕭時雨的古闆迂腐等等。
白繡裳的風評就要複雜許多,許多底層江湖人将其看作是仙子神女之流,超然脫俗,不染塵埃,凜然不可侵犯又懷有慈悲之心,與“俗”字沒有半點幹系。可在一衆江湖大人物的眼中,白繡裳卻是一個“俗人”,這個“俗”與喜好做派無關,琴棋書畫等雅趣白繡裳樣樣精通,說她俗是因為她是一個入世之人,而非許多人認為的出世之人,入世之人自然心思複雜,甚至功于心計,雖然有着仙子的風範,卻做着官紳豪強的事情,就連秦清也不曾否認這一點。相較于白繡裳,沒有遇到李玄都之前的秦素倒是更有隐士風範。
既然白繡裳是一個功于心計的入世之人,那麼對待玉虛鬥劍,她就不可能不在意不勝負,所以她在此之前做了許多準備,開始着手暗中修煉部分“我字卷”,再加上“六字光明咒劍”的助力,她已然可以施展“度世佛光”,隻要對手不是長生境,都難逃佛光的強行度化,她練成之後,從不在旁人面前施展,隻當作自己的制勝手段。
這也是白繡裳同意出戰王天笑的原因所在,王天笑修煉“太陰十三劍”,心魔本身就是負擔,王天笑的心境不說危如累卵,也絕難與得道高僧或有道全真相比,總有疏漏之處。心境越是脆弱之人,度化也就越容易成功,再加上“度世佛光”本身與“蓮咒”、“天心訣”等功法類似,不會危害體魄、神魂,如果中招之人本就是此心光明或者赤子之心之人,根本不會有任何效果,所以就算王天笑懷有理學聖人的玉佩,也不能完全抵禦“度世佛光”。
正因為如此,白繡裳從一開始就不是想着如何勝過王天笑,而是伺機用出“度世佛光”,最終結果也沒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她用出“度世佛光”之後,王天笑果然中招,進入類似于放下屠刀、大徹大悟的狀态之中。
在這種狀态下,王天笑并沒有失去理智,所以白繡裳不可能讓他橫刀自刎,但是處于大徹大悟狀态中的王天笑卻是看破紅塵,什麼功名霸業,什麼勝負成敗,皆是一場空,認輸便是順理成章。
如果此時白繡裳已經跻身長生境,那麼她再用出“度世佛光”,王天笑的這種大徹大悟的狀态就會維持很長時間,直到王天笑自己掙脫開來,或是被人破解,若是一般人被佛光照上一照,餘下此生都會是虔誠信徒,這也是佛門能夠位列三教的厲害之處。
王天笑沉默了片刻之後,已經想明白事情經過。如果此時是生死相搏,片刻的度化無法扭轉局勢,可此時卻是比試,他已經衆目睽睽之下親口認輸,無論此時的白繡裳是否還有一戰之力,都是他輸了。
王天笑的臉色有些難看,他萬萬沒料到,自己竟然落入了白繡裳的算計之中。恐怕白繡裳從一開始就打着這樣的主意,就是不惜受傷,也要以“度世佛光”暗算于他,隻要勝了比試,受傷也就無甚緊要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繡裳和徐無鬼是一類人,并不存什麼武癡之念,也不在意所謂的公平,隻是将修為當作一種手段,能以力勝就鬥力,能以智勝就鬥智,隻要達成目的即可。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玉虛鬥劍本就不是為了比試切磋,而是兩派人為各自利益的争鬥,那等非要堂堂正正擊敗旁人的武癡之流,根本不會出現在今日的玉虛峰上。
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正邪兩道,若論機謀,正道中人未必就弱于邪道中人,否則也不會是正道中人在綿延千百年的正邪之争中占據上風,隻是正道中人平時要顧及名聲,出手有所顧忌,不像邪道中人那般無所不用其極。可到了玉虛鬥劍這等關鍵時刻,正道中人也不會留手,不僅僅是鬥力,也是鬥智。
王天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回到陣營之中。今天這一戰,白繡裳雖然受傷,但替道門赢下一局,算是得償所願,可他養育多年的心魔被白繡裳毀去,還輸了這一戰,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另一邊,白繡裳返回之後,自有一衆人等上前問候,白繡裳搖了搖手,示意自己無事,整場比鬥都在她的算計之中,受傷也不例外,所以她早就準備好了一應丹藥,主要還是回氣之藥,先恢複氣機,然後再以慈航宗的“蓮咒”治愈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