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玄都遇襲後的第三天傍晚,老汗終于能開口說話了,他下令讓諸王各自返回行宮,隻留下失甘汗“侍疾”。
老汗的這個決定在諸王的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在老汗的四個兒子當中,明理汗說出那番話之後已經和老汗近乎決裂,藥木忽汗有小阏氏的支持,在王庭之中實力最強,如果讓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人留在老汗身旁,他們就有機會将老汗與外界隔絕,然後汗位的歸屬以及老汗的生死都會被他們掌握在手中。而乃刺汗是老汗屬意的新汗,如果老汗把他留在身旁,那麼就會引來明理汗和藥木忽汗的敵視,對于勢單力孤的乃刺汗來說,這是十分不利的。
唯有失甘汗,實力最弱,性子怯懦,幾乎沒有繼承汗位的希望,更不可能趁機威脅到老汗,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選,而且也隻有失甘汗,才能讓明理汗和藥木忽汗達成妥協,各自退讓一步。
此刻,諸王們仍舊在前殿等候,心思各異,這裡隻容許諸王等候,所以諸王的随從、謀士們都是不在身邊的,無法與人商量,隻能是胡亂猜測,雖然已經不再争吵,但偶爾對視一眼,也能看出彼此之間的戒備和防範。
就在這時候,内侍與四位阏氏離開了内殿,向等候在此處的諸王們傳達了老汗的命令。一時間,諸王的視線都落在了失甘汗的身上。
失甘汗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眉頭皺得更深,他下意識地側過頭去,望向明理汗和藥木忽汗,臉上的表情愈發僵硬。
最終,失甘汗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歎息一聲,跟随内侍往後殿行去。
失甘汗剛剛離開,藥木忽汗就嗤笑出聲,揚起下巴望向明理汗,毫不掩飾自己的挑釁之意。
明理汗年紀已經不小,早已步入了老人的行列,雖然他和藥木忽汗是兄弟,但是按照年齡算起,兩人根本不是一代人,對于藥木忽汗的挑釁,明理汗不以為意,與伊裡汗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直接轉身離去。
見明理汗不搭茬,藥木忽汗也随之離去。至于阏氏們,她們并不會與諸王同行,還要在老汗的金帳停留一段時間。
諸王返回各自的行宮之後,除了與各自的謀士心腹商議之外,就是派人盯着金帳的動靜,等着從失甘汗的身上的探聽消息。
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直到入夜,都不見失甘汗從老汗的金帳中離開。
諸王們的心情變得凝重起來,所有人都知道,老汗對于失甘汗的态度非常惡劣,甚至可以說得上厭惡,老汗不喜歡失甘汗的怯懦,覺得他不像是一個金帳人,倒像是一個軟弱的中原人。雖說這幾年來,老汗對于失甘汗的态度有所改變,但那是因為另外兩個兒子太過強勢,老汗不得不用失甘汗來平衡一二,可老汗萬萬不會将大汗之位傳給失甘汗,在這個時候,沒有道理一直留失甘汗在身邊侍奉。
北風呼嘯,濃雲遮月,大雪飄搖。
驿館之中,李玄都、甯憶、石無月三人各坐一把椅子,呈三足鼎立之勢,在三人中間是一個炭盆,散發出融融暖意。到了天人境,早已是寒暑不侵,不過許多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衣着會跟随四時更替,對于驿館主動送來的火盆,更不會拒絕。
李玄都和甯憶的神情都頗為凝重,因為兩人已經預感到了王庭中會有大事發生,老汗的突然病倒如果不是老汗演的一場戲,那麼就說明老汗也不能完全掌控住王庭的局勢,現在的王庭就像一匹快要失控的野馬,随時都有可能掙脫缰繩,因為抓住缰繩的主人,實在是太老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短暫的喧鬧之聲,然後就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推門進來,在他身後是一衆披堅執銳的怯薛軍甲士和驿館的官員,這些甲士的甲胄上以金線繪有簡單的蒼鷹圖案,意味着他們有宿衛老汗的職責,是怯薛軍中的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