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鎮長好。”
葉三省一下緊張起來。
“你在哪裡?”
“資州,我回老家了。我跟尹主任說了的,周日下午回來。”
“我以為你在……”楊中聲音中明顯聽得出很失望。
“楊鎮長您有什麼吩咐,我馬上可以趕回來。”
葉三省趕緊說。
掃眼一看,胡勇已經去拿酒了,李邦貴,王大明和胡老爹盯着他,表情各異。
“算了。你先忙你的,下周我再找你。”
楊中那邊遲疑一下,挂了電話。
葉三省呆了一下,對李邦貴一笑,說:“我們鎮長。”
“領導惦記是好事,就怕沒人注意你。”李邦貴說,“而且是周末,不管是私事公事,都說明你在領導心中有位置。你才剛去一個月吧?”
“差不多。”葉三省遲疑一下,老實解釋說:“他第一次給我打電話,這一個月,除了到他辦公室談過一次話,就是新同事談話,我們其它沒有說過一句話。”
“那也說明你在他心中有用啊,不然會這種時候叫你?”李邦貴笑道:“後悔回來看我了?機會難得喲。”
“有啥後悔的?而且很可能是麻煩事。我們這位鎮長屬于空降部隊,個性強,經常做些不合常規的事。”葉三省也笑了,“該來的遲早會來。他說了下周找我。”
“那也是。好先生不在忙上,好婆娘不在床上。”
李邦貴這次可以确定,葉三省嘴中的鎮長,不是副鎮長的禮貌稱呼,而是貨真價實的正鎮長,心裡高興,忍不住爆句粗口。
“葉兄弟聰明能幹,心又好,将來一定能夠當官的。”王大明真心實意地說,“回去記得問問,看看你們的油茶适合我們不。肯定也要請你們鎮長多關照。我們這邊窮,一點錢都出不起,要搞的話,隻有等着你們無償支援了。”
“又不在一個市,不好搞的。”
李邦貴不是淋冷水,而是說實話。
“其實,我們鎮長對于油茶這事非常上心,到處推廣,而且,我們臨江鎮條件比較好,如果其它條件合适,我看應該有合作的機會。”
葉三省安慰道。
他知道老舅在正府工作近二十年,說的是實情,但還是壯着膽先說好話。
半個小時後,七個人擠在李二蠻的堂屋圍着一鍋魚開始喝酒。
葉三省偷偷看了下時間,才十點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吃午餐,喝酒了。
不過看大家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連李三妹也倒了小半碗酒。
藥酒。
胡勇連着泡酒瓶一起抱了過來,葉三省偷偷看過裡面的藥材,幾乎占了酒瓶一半的容量,說明胡勇下了功夫,花在藥上的錢,應該比這五斤高粱酒還多。
未動筷先動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李邦貴來說。
大家都端起手中的酒碗,——李二蠻家裡自然沒有酒杯,分酒器這些,隻有粗碗,裝滿四兩。
“多的話也不說了,但不說呢,又梗在心裡。我就想你們李家胡家好好地相處,可是這話說出來就是屁話,倒不是說你們兩家有多咬,多惡,多大的仇,還是他娘的窮。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不怪你們,人窮了,喝水都磕牙,沒有辦法,所以,首先,不管不顧,都要祝我們這伏龍村富裕起來。”
李邦貴不知道怎麼就動了感情,認真地看着大家,表情非常嚴肅。
“喝。”
幾個男人都叫了起來。
葉三省心裡也是感慨萬分,倉禀實而知禮節,這句話再對沒了。貧賤夫妻百事哀,那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一定要消滅貧窮,我們的政府一定要完成這個偉大而艱巨的任務。
這一刻,年輕的公務員心裡燃燒起熊熊的火焰,立下雄雄的誓言。
這一頓酒喝到兩點結束。中途伏龍村的一位村副主任帶了半包涼菜和花生米來加入戰鬥,五斤藥酒喝得幹幹淨淨。
到了最後,李邦貴因為要開車,葉三省算是外人,能夠稍微保持清醒,其他人都差不多到量。
村支書王大明痛哭過,為村裡的貧窮狀況一直得不到改善,惹得胡老爹也陪着流了一行老淚。胡勇盡是傻笑,望着這個,望着那個,胡老爹說明年一定給他找個老婆。李二蠻話不多,就是一個字:整。但說到做魚,他的話就碎了,明明家徒四壁,說起做魚的用料來頭頭是道,各種材質的區别如數家珍。李三妹跟胡勇一樣,不喜歡說話,總是一副漠然表情,喝到最後,舒展開來,臉上的微笑一直堆着,非常真誠,好看。李邦貴有時高興,更多時是苦起臉,說他老李無能,帶累大家,發了幾次誓有生之年一定帶領大家消滅貧窮,天天吃魚吃肉。
葉三省跟王大明坐了一張長凳,L肩搭背,表示一定回去問清楚油茶怎麼弄,油茶不行,還有其它經濟作物,好幾次忍不住想說他個人賠錢,也要引進什麼适合山區種植的經濟作物給大家創收,話到嘴邊換成跟他老舅一樣,宣誓有生之年一定看到伏龍村,看到更多的貧窮村消滅貧窮,過上好日子。
李邦貴開着他的那輛二手桑塔納回程,上車後兩人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心中充滿傷感和委屈,還有激憤和沖動。
“魚真好吃。二蠻叔應該去城裡開家餐館。”
良久,葉三省才開口說話。
那的确算是他生平吃過最好吃的魚,雖然有貧窮的環境襯托它的珍貴。
“他哪有錢開餐館。”李邦貴冷笑,“他又好客,又義氣,哪怕能夠賺點錢也會被他賠光。他老婆就是因為這個主要原因跑了的。”
葉三省心中一緊,李邦貴停頓一下又說:“你覺得那魚好吃,他做得好是一個原因,也因為那裡的魚好,真正的野生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