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府。
“陳叔,你們非調離此處前往戰場不可了麼?”
府上的小美人們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陳金水與瓬人軍兵士,一個個滿臉憂色的圍了上來,“難道就不能再等一等了麼?隻要公子回來,肯定有辦法令那位曹使君收回成命。”
這幾年陳金水與這部分瓬人軍兵士擔任吳府的護衛,無論吳良在與不在都恪盡職守,令吳良出門在外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端的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而吳府的小美人們平日裡與陳金水相處亦是十分融洽,再加上陳金水已經四十多歲,笑起來立刻便會露出一臉的大褶子,見着總會叫上一聲陳叔。
“哈哈哈,你們不必擔憂,你們陳叔跟随公子之前,上陣殺敵亦是一把好手,管他多少敵軍殺來,陳叔定可教他們有去無回……等着吧,下回你們陳叔再回來時,說不定便成了領兵萬千的陳将軍,除了公子你們見着俺老陳都得施禮作揖哩!”
陳金水用力将自己的被褥綁好,随即起身抹了下鼻翼一臉輕松的對一衆小美人說道,仿佛他此行便真是去建功立業的一般。
“别吹牛了老陳,當初我與你可是同袍,你生火做飯倒是一把好手,敵軍真要殺來,你最厲害的本事便是能背起那口幾十斤的大鍋健步如飛,活像一隻大王八,敵軍的箭矢射過來也拿你無可奈何!”
一名瓬人軍兵士聞言立刻調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瓬人軍衆人頓時一團哄笑。
“給我噤聲!”
陳金水當即大喝一聲,瞪起眼睛看向那說話的瓬人軍兵士,闆起臉來罵道,“好你個張小五,俺老陳現在可是你的上級,你竟敢如此胡說八道,難道就不怕俺回頭教你每天給大夥倒夜壺麼?”
“陳哥,陳哥有話好說,我這張破嘴咋又胡咧咧起來了,回頭我便将這張破嘴縫起來,陳哥你大人大量,千萬别與我計較,我此生隻願給你一個人倒夜壺。”
那兵士連忙作出給自己掌嘴的樣子,一臉讨好的來到陳金水跟前打诨。
“哈哈哈哈,該!”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
但笑着笑着,聲音很快便又小了下來。
這次他們的好日子怕是真到頭了,尹健那邊已經拿到了曹老闆的手谕,不隻是平日裡住在瓬人軍駐地的兵士,就連他們這些擔任吳府護衛的人也必須在初八午時之前到瓬人軍駐地報道,接受曹丕的統一調度。
至于吳府的護衛工作,也将會由曹老闆的虎豹騎接替。
陳金水等人并不知道曹老闆為何會忽然下這樣的命令,或許是因為前線戰事已經到了極為焦灼的地步,才會連瓬人軍這區區數百人都不放過吧?
而作為上過戰場的兵士,陳金水等人深知戰場有多麼的殘酷,更清楚他們這些最基層的兵士一旦被派上去,半年隻有還能有十分之一活着就已經算不錯的了。
他們自然不想去,但軍令如山。
倘若他們膽敢抗命,隻怕非但現在便要被軍法處置,還會為吳良惹來不小的麻煩……這是程昱特意提醒他們的,畢竟瓬人軍任何時候都是曹老闆的軍隊,而吳良則是曹老闆的下屬,他們抗命不從,吳良自是難辭其咎。
而且這方面的影響恐怕已經出現了,前些日子曹家二公子曹丕不是還親口問過尹健一道送命題:“你是誰的軍候麼?”
“要是公子能夠及時回來就好了,公子可是通天曉地的人,他一定有辦法留下你們。”
小美人們歎氣說道,有人眼眶都紅了起來。
“……”
陳金水等人沉默。
沒有機會了。
眼下已是初六,距離初八不過不到兩日的功夫。
平日吳良出征,返程時都會提前放飛奴回來報信,而當他們收到消息之後,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一個多月便可見到吳良。
但這一次。
吳良已經出去了小半年,這小半年的時間沒有任何音信……
其實陳金水心中已經開始擔憂,他真怕吳良此行出了什麼岔子,因此才過去了這麼久還杳無音信。
但他不敢說,尤其不敢對旁人說。
因為不論是誰開這個頭,都一定會被吳府上下怒目而視,若是護院的瓬人軍兵士提起這個話題,半夜還會被其他人蒙上被子收拾一頓。
就在這時。
“咳咳咳!咳咳咳!”
一串咳嗽聲在院内響起。
衆人回頭看去,來者正是最近一段時間借宿在吳府的左慈左仙師。
這“仙師”二字是吳良封的,還特意交代過陳金水見到此人務必恭恭敬敬,最好一口一個仙師的叫着,禮多人不怪嘛。
不過這些日子,陳金水與瓬人軍衆人卻并未看出左慈究竟有什麼“仙”的地方。
相反他看起來還十分古怪,臉色始終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慘白之色不說,走起路來有時關節還略顯僵硬,給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對了,還有他總是咳嗽,哪怕夜裡也咳嗽不斷!
以至于陳金水等人擔心這位左仙師是不是患有痨病,一再囑咐府上的小美人們不要與他走的太近。
“左仙師。”
見到左慈,其他人紛紛不再說話,陳金水則謹記吳良此前的交代,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咳咳咳,你們這是要走啊?”
左慈又咳了兩聲,緊接着便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問道。
“?”
瓬人軍兵士與小美人們不由皺眉,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楊萬裡卻用眼神制止了他們,繼續答道:“正是,奉上級的命令,我等不日便要受另外一位将軍節制趕赴前線,自此瓬人軍的番号應該就不複存在了,隻可惜我家公子此刻不在,我等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機會親口與他道一聲别,下回再見也不知道……”
“唔……”
話未說完,幾名小美人瞬間觸到了傷感處,忍不住扭過頭去掩面而泣。
“唉……”
十幾名瓬人軍兵士亦是鼻子發酸,不受控制的紅了眼眶。
“你們這幾個當兵的哭個什麼嘛,也不嫌丢人。”
左慈卻很不合時宜的笑了起來,甚至嘲諷了衆人一句,引得衆人再次不滿相視才不緊不慢的道,“我與你們吳将軍乃是故交,事已至此我若是袖手旁觀,隻怕吳将軍回來之後怪罪,嗯……說起來你們這裡可有吳太史發膚指甲一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