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平安像個喜歡湊熱鬧的孩子,在衆目睽睽之下騎馬來到李成邺身邊,好奇地看着錢崇厚。
對他不太熟悉的幾個守夜人,一邊做着随時沖上去救他的準備,一邊暗暗感慨這娃子真夠瘋的,不愧為韓三瘋。
“三郎,你來做什麼!”
“來幫你跟他談啊,六叔,他們還真想着你好,真無愧于你。”
李成邺哭笑不得地問:“他們想着我好?”
韓平安打量着膽大包天的錢崇厚,輕描淡寫地說:“我爹是監軍啊,監軍死了可不是小事。我爹真要是死在曹都滿手裡,大将軍一定會倒黴,到時候六叔你不就有機會做上大将軍了。”
“我……我怎麼會去害你爹!”
李成邺猛然反應過來,頓時大驚失色。
韓平安笑道:“六叔你自然不會,但他們會呀,錢旅帥,你說是不是?”
錢崇厚正想着是不是把這個瘋瘋癫癫的瘋娃子捉住,好用來要挾韓士枚給身後的一百多弟兄條活路,沒曾想這瘋娃子竟一口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他愣了愣,喃喃地說:“你沒被賊人虜走啊,明白了,原來是個借口,原來早就布下了圈套,等着我往裡頭鑽。”
韓平安點點頭:“論玩心眼,我六叔不行,你一樣差遠了。”
“這麼說你不瘋。”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瘋子。”
不瘋也是個毛沒長齊的娃,錢崇厚不想跟他廢話,擡頭喊道:“大将軍,别躲在後頭看熱鬧了,究竟行不行,給句話!”
“本将軍确實來看熱鬧的,如何處置你們是韓侍禦的事。”
從得知節度使到了葉勒的那一刻,安伏延就知道現在葉勒不再是他這個大将軍說了算,自然不會出這個頭。
錢崇厚怔了怔,又問道:“韓侍禦,隻要放過我這些兄弟,我錢崇厚束手就擒,任殺任剮,悉聽尊便,你意下如何?”
韓士枚正擔心兒子的安危,哪裡顧得上跟他談。
況且這是叛亂,根本沒得談。
他正想把皮球踢給王将軍,王将軍就側身道:“韓兄,林中丞交代你是葉勒鎮的監軍,如何處置由你決斷。”
韓士枚想了想,擡頭喊道:“錢崇厚,别問我啊,我一樣是看熱鬧的,你還是問我家三郎吧。”
“問你兒子?”
“推官之印在我兒手裡,自然是我兒說了算。”
“韓士枚,你竟敢私授官印!”
“你們還敢造反呢,我私授官印又如何。況且此乃事急從權,林中丞一定不會怪罪的。”
錢崇厚懵了,不敢相信堂堂的監軍竟如此兒戲。
韓士枚不再搭理他,眯着眼琢磨起兒子的未來。
兒子太随他娘了,隻曉得吃喝玩耍,不喜歡念書,也不願習武,這麼下去不是長久之計。畢竟能管他一時,管不了他一世。
林中丞從龜疏來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不妨借這個機會給兒子鋪鋪路,雖然他年紀太小做不了官,但可以用眼前這大功先幫他謀個挽郎或齋郎。
隻要能謀到挽郎或齋郎的告身,那就意味着入仕了,不再是白丁。
等過上個五六年,到時候再想想辦法,幫他謀個俸錢不少、事情不多的官做做,既體面也不用擔心他今後的生計,多好啊!
韓平安不知道老爹在想什麼,不耐煩地說:“錢崇厚,别發呆了,有事說事,沒事我走了。”
“等等。”
“我這不是沒走麼。”
“你真能說了算?”錢崇厚将信将疑。
韓平安回頭看看遠處的王将軍和安大将軍,笑道:“要是說了不算,我來跟你廢什麼話呀。”
“隻要大将軍和你爹願立誓放過我這些兄弟,我願束手就擒。”
“雖然你想害我爹,并且付諸于行動,我卻不想殺你。不是以德報怨,而是安西真正的唐人太少了,哪怕隻殺一個都是我大唐的損失。”
錢崇厚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又愣住了。
韓平安戴上帽子,接着道:“究竟殺不殺,我當然說了不算,但可以請我爹幫你們去跟林中丞求情。”
錢崇厚大吃一驚:“林中丞來了?”
“前天來的,要不是想讓康有齡這樣的内鬼都跳出來,你錢崇厚能活到今天?你能有機會把這麼多人帶出城?”
“原來崔瀚讓人送給徐浩然的那份名冊,是故意讓康有齡看到的。”
“其實崔明府讓好幾個人看過,有人沒在意,有人在意了很默契地守口如瓶,唯獨康有齡看到之後坐不住。”
“好吧,論玩心眼兒,我錢崇厚委實不是你們的對手。”
“不過相比别人,你也算聰明的。”韓平安不想再耽誤時間,臉色一正:“放下兵器,聽候發落,沒第二條路,也沒得讨價還價!”
錢崇厚冷笑道:“休想。”
“給了機會你們不要,那你們就死在這兒吧。”韓平安冷哼了一聲,調轉馬頭,拉拉李成邺的胳膊:“六叔,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