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沒過多久,冬天就來了。在袁恪眼裡,這個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
到這個時候,追贓助饷早就結束了——在大順軍進駐長沙後的前兩個月裡,官僚和地主差不多都被消滅幹淨了。他們中的大部分死在酷刑之下,有些善于動腦子的,想到了打點義軍将士這一招,僥幸逃過了拷打,逃出城去了。更有甚者,極少數臉皮極厚而心理素質又極好的,穿上破衣爛衫,卑躬屈膝地投降了大順軍,沒多久也悄悄溜出城跑了。
這些逃出生天的官員和地主們,又成了大順軍“殘暴”統治的人證,聲淚俱下地訴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漸漸地,那些願意投靠大順軍的官僚們也都打消了這個想法,而那些以前半個銅子都不舍得拿出來的地主們也害怕自己的家鄉成為下一個長沙城,出錢大肆招兵買馬,竟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團結場面。
官員都不見了,但城池總是需要人來治理的,李自成便提拔了一批願意誠心合作的文化人。但這些人大多數都是以前不得志的潦倒文人,沒有經過面試就直接上了崗,在權與錢的巨大誘惑面前很快腐化,搞得長沙城裡人心惶惶。
而這一連串的變化,也很快反映在了軍事領域。在占領長沙城後,李自成率部休養生息了一陣子,而後便向湖南其他縣城四面出擊。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守備力量遠遠不如長沙城的湘潭、湘鄉等地竟然驚人地難打,地方官員個個據城堅守,何騰蛟死後人心潰散的局面并沒有出現。
在各路大軍之中,李自成親自帶領一萬人馬攻擊衡陽,但守兵隻有兩千多人的衡陽城,硬是在守将陳友龍堅壁清野、據城堅守的對策之下,足足一個月都沒有被攻陷。
随着軍隊的糧草漸漸不支,士氣也已經大幅度滑坡,李自成為此心焦不已,袁恪雖然與他意見相左,但還是向他獻上了大水淹城的計策。
“如今正是雨季,湘水水勢暴漲,衡陽城地勢比較低,如果能引湘水灌城的話,陳友龍是防不住的。”袁恪說道。
“這倒是個好主意!”李自成的眉頭舒緩了些,“我這就命人掘開河道!”
“義父,這次咱們可不能像在長沙城裡那麼幹了!”袁恪不忍心看着大好的局面被徹底葬送,又勸谏道,“如果每座城都像衡陽這麼難打,咱們還沒占領湖南,清軍就會追上我們的!”
李自成已經好些日子沒法安眠,熬得雙眼通紅,但仍固執地說道:“阿濟格已經帶兵回了北京,暫時不對咱們構成威脅。這些明朝官吏頑固不化,鐵了心與我們作對,不嚴懲衆兄弟也不會信服。你的看法也許是有道理的,但是我沒得選,請你原諒義父。”
在袁恪憂心忡忡的眼神裡,李自成義無反顧地轉身離開了。
袁恪歎了口氣,轉身在湘水邊坐下,浩瀚的湘水上彌漫着重重疊疊的水霧,顯得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袁恪,你在想什麼?”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原來是田見秀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他身邊。
連日攻城不克,田見秀的眼窩也明顯地深陷了下去。他看着袁恪坐在水邊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很孤獨,便來主動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