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氣晴好,洛陽宮籠罩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中。
剛過完五十六歲生辰的太上皇已是個老人,夏日炎炎正好眠,午睡比往日更沉。
侍候的内侍見太上皇遲遲不醒,亦不敢打擾,猶豫着要不要去請皇太後。
幸好就是此時,太上皇睜開了眼睛。
李治望着大殿中的一切,覺得熟悉又陌生。
他記得自己已經葬入乾陵,卻遲遲不能轉世投胎,一直飄在乾陵上方看山河變幻。
武周代唐、開元盛世、安史之亂、黃巢入長安……他看到李家子孫如喪家之犬般惶惶逃散,看到恢弘的長安城皿流成河、火光沖天。
這一切的一切,令他痛心不已。
原來他引以為傲的文治武功,根本無法令大唐盛世長存。
封禅泰山,也不過是一場笑話。
他對不起父皇,對不起大唐江山。
就在他沉浸于内疚和痛苦中時,一道亮光把他引了過來。
他醒了過來,這是記憶深處的洛陽宮。
眼熟的内侍小心翼翼地禀報:“上皇,皇帝來請安,正在殿外。”
李治猛地回過神……上皇?朕怎麼就是太上皇了?
他不動聲色地由侍從穿好衣服,轉頭一看,就見一面等人高的鏡子,比最铮亮的銅鏡還要清晰,像平靜的湖水一般。
這……
他在鏡子中看到了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卻比他晚年要健朗得多。
但容貌身形,都是他自己沒錯。
李治摸了摸自己臉,又有些狐疑,直到他飄蕩在乾陵上,看到山河變幻,都沒見過如此清晰的鏡子。
壓下心中各種念頭,李治吩咐讓“皇帝”進來。
是哪一個皇兒繼承了帝位?
想到李顯和李旦,李治懊惱地歎了一口氣……這兩個大孝子,把李家江山讓給他們母後,令他含笑九泉。
剛登基沒多久的李弘意氣風發,步履輕快的進來,邊說邊笑:“父皇你今日怎麼起得那麼晚?說好的去趙家吃麻辣燙呢?再晚就閉坊了,又要驚動人!”
趙家?
哪個趙家?
李治來不及細想,看着逆着光越走越近的皇帝,驚訝得甚至保持不了鎮定,猛地揉了揉眼睛。
“弘兒?是你?”
……弘兒?朕的弘兒,你真的還活着!
這一瞬間,魂魄經曆過無數悲歡離合的李治,竟忍不住熱淚盈眶。
天下大治,李弘應出。
這個兒子,寄予了他所有的期望,卻在二十三歲那年猝死!
他因此大受打擊,頭疾也越發嚴重。悲痛之餘,他追贈弘兒為“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禮安葬。
帝王也是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痛徹心扉。
現在,這個皇兒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沉穩的面容顯然已不止二十三歲!
“弘兒!”李治哽咽着喊了一聲,顫抖着手拍了拍李弘的肩膀。
李弘眨了眨眼:“父皇今日怎麼了?做夢了嗎?”
……父皇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好像失而複得的狂喜,又像久别重逢。
“父皇,去不去吃麻辣燙啊?”李弘想起正事,連忙說:“嶺南太平樓的趙禮回了洛陽,親自下廚,他的手藝最好!”
李治終于定下神,雖然不知道趙禮是誰,還是按下心中疑惑,随着李弘低調出宮。
這是往城東立德坊去的路?
趙家有一位宰相?他想來想去,也沒想出是誰。
若說年齡相仿的,倒有一個狄仁傑。
李治時不時望向李弘,目光溫暖而疑惑……這确實是朕最愛的弘兒,但朕到底怎麼成了太上皇的?
不一時到了趙府門前,李治又見到大長公主府的儀仗。
皇帝的姑姑稱“大長公主”,自己當了太上皇,也就是說來者是朕的姐妹?
會是誰呢?
趙府大門打開,七郎帶着子孫出門迎駕,趙智和新城大長公主也一起出來。
李治雖然對“趙宰相”很好奇,但視線落在新城身上就挪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