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 大孝子
清晨,王家宅院裡忽然傳來王康的一聲驚呼。
“真的?”
“真的。”王笑臉上露出微笑,道:“爹若不信,還可以問二哥。”
王康轉向王珠,又問道:“真的?”
王珠偏過臉,淡淡道:“是。”
“這孩子……這孩子……果然是個有福氣的啊。”王康拍了拍大腿,多日郁結的眉毛終于舒展開來,額上的皺紋都淺了許多。
“我得把這消息告訴你們母親。”
他站起身,又喃喃了這一句,忽回頭看向王笑,再次問道:“不是你故意騙我的吧?”
“我騙你做什麼?”王笑從懷裡拿出一枚玉佩與書信,遞在王康面前,道:“你看,王寶随身攜帶的玉佩、報平安的信,賀琬派人着來的。爹若不信,隻管去問問那水手……”
王康伸手接過,眯着老花眼端詳了一會,大喜道:“真是寶兒的玉佩和字迹,他果然沒死……他何時可以回來?”
“王寶抱着甲闆被沖到海上好遠,那撈起他的船隻是我派去西洋貿易的,當時王寶還在昏迷,水手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就繼續航行了。等到澎湖列島他才醒來,想要随船長長見識,又留下信物與書信,以免爹擔心。”
“這逆子!為何要去西洋?!”
王笑語氣平靜,道:“他眼看兄弟幾個都有任事,也生了志氣。這是好事,爹何必罵他?”
“也是,也是。活着就好……還是笑兒最孝順,手下人辦事得力。”
王康臉色完全歡喜起來,又讓人去把消息告訴錢怡,自己快步去内院和崔氏說。
廳上,王珠瞥了王笑一眼,道:“你不怕哪天爹發現你騙他更傷心?”
“隻要二哥不說,爹怎麼發現?”王笑随手舉了杯水喝着,“那玉佩、書信,我找的都是最好的匠人僞造的,與真的毫無差别。各種細節都布置妥當了,出不了岔子。”
“呵,你果然逆子。”
“嗯?我多孝順啊,不像二哥。”
“讓我陪你回來便是為這事?喪也不辦,還瞞着父親……”王珠搖了搖頭,站起身,道:“走了,我還有事。”
“一起走吧,我也去一趟黃河邊上。”
兄弟二人出了王家,正要翻身上馬,王珠側目看去,隻見王笑拿出一塊布來把臉罩上。
“這是做什麼?”
“長得太俊,出門不方便……二哥你嗤什麼,我實話實說而已。”
王笑今日穿的是一身利落的箭袖便服,又隻帶了兩個随從,臉上蒙了布,旁人不知這是靖安郡王,少了許多人過來行禮問侯,自然是方便不少。
兄弟二人策馬行到北城,先是一道去了堤上,了解了治河的情況。
這邊官吏多,即使王笑蒙着臉許多人也是認得他的,但都各忙着自己的事,少有人敢上來打招呼。
等到了河道署衙,王珠轉頭看了遠處一眼,忽問道:“你昨日答應他了嗎?”
“答應什麼?”王笑正坐在馬上研究方以智做出來的簡易活塞氣泵,漫不經心地問道。
“左明德。”王珠指了指前面,“他不願聽左老大人的指婚娶杜氏女不是嗎?”
王笑轉頭看去,隻見左明德坐在一輛馬車的車轅上,正帶着幾名官吏向這邊過來。
“沒答應他。”
“為何?”
“懶得摻和。”
王笑心裡想的卻是——自然是不會為左明德把明靜的祖父得罪了,萬一左經綸還能給自己指婚呢……
那邊左明德的馬車徑直向王笑這邊過來。
“見過靖安王。”左明德行了一禮。
“免禮。”王笑道:“如今濟南城通實務的官員多在治河署,你籌辦進修官校要多向他們請教。”
“是。”
王笑光向左明德身後的馬車看去。
左明德順着他的目光回過頭看了一眼,道:“馬車裡是舍妹明靜,她奉命考查山東官員政績,正好今日與我一道過來。”
王笑心說我當然知道,因為就是我安排的……
這件事随手一算就可以布置下來。
昨天先交代左明德今早過來,再讓淳甯讓明靜來,兄妹倆自然會同路。
“正好我也在關注此事,你去忙吧,我帶左校書過去。”
“是。”
左明德拱了拱手,表情有些黯然,卻又多了幾份釋然,又道:“對了,禀靖安王知道,今早下官已與杜忠肅家裡談好了婚期。守喪改制之事,下官願為靖安王分憂。”
“可喜可賀,你很好……”
王笑見左明德走遠,目光看去,隻見一隻纖手已掀開車簾,看袖子便知是女官。
正有些期待,卻見先下來的是宋蘭兒。
“見過靖安王、見過王部堂……”
“嗯?你既是宣傳處做事,來這做什麼?”
宋蘭兒一本正經應道:“下官因赈災有功,又擢調至治河署負責後勤。今左校書要了解治河官員表現,下官正好給她說。”
“哦,那你暫時是同我二哥接洽公務?他任人有些難相處,你多擔待……”
王笑說着就停下來,因他已看到左明靜從馬車裡下來,手裡還拿着一份冊子,溫雅娴靜中透着書卷氣。
她似在馬車上向宋蘭兒問了許多情況,要整理這些資料所以下來得晚些,遇到王笑的眼神又迅速低下頭去。
“見過靖安王。”
“辛苦了,調任三省官員事關重大,今日我旁聽你務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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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普通政務由淳甯幫着處理了,王笑每日裡也不總坐在一個地方,時常到各個衙門去發現并解決些問題,提出某些方針。
他這習慣濟南官員雖都有耳聞,但平素裡也頗為提心吊膽。
比如有個刑部官員正在打瞌睡,忽走進來一個蒙臉少年,進門就開始調一年來的案宗,接着就對幾件冤假錯案嚴詞責問,那刑部官員等對方解下面巾才知道是靖安王來了……
總之這個靖安王也不帶太多随從,走到哪個衙門就處理哪個衙門的問題。十餘日内就對各方政務了如指掌,濟南官氣也再次煥然一新。
絕大多數官吏矜矜業業,卻有個别人能推算出來,靖安王并非漫無目的地亂逛,每天去的地方都極有針對性……
外貿司衙門,白儉正問道:“你說靖安王今日會去哪裡?”
坐在他對面的姚伯誠低着頭推演了一會,提筆寫下三個字。
“河道署?”
“是。昨日上午靖安王去了戶部,處置了兩樁貪墨案,今日該去河道署,表彰些有功之臣。”
白儉正微微笑了笑,道:“不會來我們外貿司?”
姚伯誠道:“絕不會。”
“哈哈,聰明!”
“白兄過譽了。”
“走?”
姚伯誠也是笑了笑,點點頭。
一個是白義章的四子,一個姚文華的嫡孫,家世都不凡,聯袂出了衙門,下吏們也都不敢攔。
二人乘着轎子,一路繞過曲水亭,進到一條小小的巷子,步入一間小宅院。
這宅院門廷雖小,裡面卻布置得極為雅緻,很快便迎出一個中年女子,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引着二人在廳下坐了,又上了一壺好茶。
“麗娘今日可有好貨色?”白儉正笑嘻嘻問道,“這濟南城裡那些青樓可越來越不能看了。”
麗娘笑道:“誰說不是呢?那些青樓在濟南裡難做喽,稅交得最多,偏又不許買賣人丁,說什麼操持妓業全憑自願,若有妓子到衙門哭告是被人賣的,罰得可重。眼下這情況,那些有才情相貌的,上哪不能混個糊口……”
她話到這裡,手一擡,已招了四五名美妓過來,個個披着薄紗,顯出胳膊上白皙肌膚,踮着小小的細弓,身段阿娜……
白儉正與姚伯誠皆是眼睛一亮。
“從揚州買來的,昨夜才送來。”麗娘輕笑道:“兩位公子看着可滿意?”
姚伯誠撫掌道:“許久未見如此佳麗了。”
白儉正向他抛了個笑嘻嘻的眼神。
一應美妓在二人身邊坐下。
飲了兩杯,姚伯誠探手握住身邊妓子的小腳,道:“花襯鳳頭彎,入握應知軟似綿,但願化為蝴蝶去裙邊,一嗅餘香死亦甘。”
那小妓子微紅着臉,輕嗔着歌道:“今夜與你兩頭睡,小金蓮放在你嘴邊,問你怎樣香來怎樣甜,請你嘗嘗斷筍尖。”
白儉正聽了大樂,執杯哈哈笑道:“果真是有才情的,離京之後,許久未有如此……”
話音未了,忽聽大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一衆剛才揚州來的妓子還沒反正過來,白儉正、姚伯誠皆已駭了一大跳,臉色刷得變成慘白。
“有……有沒有暗門?快……”
“快走……”
那是一個小小的狗洞。
兩個公子哥随從也不帶,好不容易從狗洞爬出來。
又跑過了好幾條街,二人才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蹲在路邊歇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