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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群寓謀前程 錄事揣上意

即鹿 潇騰 2240 2023-04-12 01:01

  “不曾提。”

  “為何不提?”

  黃榮給來客們讓座,說道:“‘收胡屯牧’的王令,你們知道吧?”

  “收胡屯牧”雖因此前處在定策階段,未有公開,但來找黃榮的幾個府吏盡管職位不高,卻都是留意郡務,有心於仕途上大展拳腳的,故悉知令狐奉此令。

  室内狹小,沒有獨榻。

  諸人上了連榻,并排坐下,參差地應道:“知道。”

  黃榮說道:“府君準備推行此令了。眼下,府君的心思全在這上邊。咱們的那件事,我沒有機會提及,也不宜提及。”

  幾個來吏聞言相顧。

  一人怫然作色,說道:“有何不宜?咱們苦鄉議久矣!好不容易,朝中除拜府君到郡。府君與咱們同為寓士,當知咱們的艱難,且府君是助大王登位的功臣,深得愛信,咱們正可借此難得的良機,懇求府君,上書朝中,為咱們換個中正;府君并可兼得吾侪為郡朝羽翼,擴張耳目,不令史、張等兒輩專擅權柄,兩全其美。”責備黃榮,“府君到郡已經月餘,你身為侍從近臣,卻至今不提此事,是什麼意思!”

  來吏多現贊同之色。

  此數吏員是黃榮自仕郡府以來,用數年之時,從衆多的郡吏裡邊精選出來,拉攏為己之朋黨的。他注意到他們的神情,擔心在他們中失了威望,心道:“諸人裡邊,獨你個匹夫屢屢頂撞於我,今又來質疑?我得折折你的莽氣。”問這人道:“《逍遙遊》,你讀過麼?”

  “讀過。”

  《周易》、《老子》、《莊子》共為當世重,讀書人沒誰沒讀過的。

  “鲲化為鵬,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水擊三千裡,抟扶搖而上者九萬裡’,‘而後乃今将圖南’;‘蜩與學鸠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裡而南為?’……這幾句,你記得麼?”

  “記得。”

  黃榮冷笑說道,“你啊,就是蜩與學鸠。‘之二蟲又何知’?”

  大鵬飛到九萬裡的高空,風就在下面了,然後才能乘風飛翔;背馱着青天,沒有什麼東西阻攔它,然後才能計劃着向南飛。

  蟬和學鸠不知此中的道理,笑話它說:“我一下子起來就飛,碰上樹木就停下來,有時候飛不到,便落在地上就是了,哪裡用得着飛上九萬裡的高空再向南飛那樣遠呢?”

  “之二蟲又何知”,兩隻飛蟲又懂得什麼呢?

  黃榮把此人比作了蟬和學鸠。

  這人大怒,挺腰跽坐,瞋目說道:“你輕視我麼?”

  此人名叫向逵,現任郡府賊曹史,體長八尺,強壯健勇,這會兒坐於諸吏間,如鷹栖雞群,而性格暴躁,乃郡府中出了名的莽夫,府内數百吏員,挨過他拳頭的不下數十。

  黃榮倒也怕他動手,這厮一旦開打,榻上的那幾個吏員便是齊上,亦攔不住他,既已逞罷口舌利,便趕緊轉而安撫他,放緩了語調,說道:“我不是輕視你,實是你不了解府君啊!”

  “我怎麼不了解?”

  “你适才所言,‘府君與吾等同為寓士’,固然不錯。可問題是,若府君者,抟扶搖而上九萬裡之鲲鵬也!咱們之所求,恐非府君之所在意啊。”

  向逵心道:“原來你是以鲲鵬來比府君。”知了黃榮非為自比,怒火稍減,坐下了身子,問道,“什麼意思?”

  “咱們所以為‘土、寓’之别,臆測府君會幫咱們,而以我的觀察,府君卻一心在公,似是毫不在意土、寓的啊。說來你們不信,直到昨日,府君才問我家籍何地。”

  向逵說道:“是麼?”

  “可不是麼!”

  黃榮顧視諸人,說道,“諸君!我言府君為高飛之鲲鵬,不是空口白話。府君勤勉務實,不務虛名。你們雖與府君見面少,應也聽到府裡的風傳了,所有的政務,府君無不親力親為,從未‘望白署空’,即使數被主簿張君諷谏,猶然不改。”

  諸吏議論紛紛。

  “望白署空”是本朝長吏的風尚,所謂“望白署空,是稱清貴;恪勤匪懈,終滞鄙俗”。“望白署空”的意思就是說,隻署文牍,不問政務。下吏捧來公文,長吏瞧也不瞧,大筆一揮,隻管畫個署名,如此不負責任,反可獲緻“清貴”的贊譽,被士人們評價将來可成大器;至於勤勤懇懇,盡心盡責的,則“終滞鄙俗”,淪與寒士為伍,當不了高官,任不了美差。

  一吏說道:“主簿張君諷勸府君的事兒,我聽說了。”

  又一吏說道:“我於郡府十餘年,前後臣事四任太守,莘府君确是與别的府君迥異。”

  黃榮又道:“還有,你們知道麼?府君初臨郡的時候,行春三縣,各縣照例奉獻,府君雖未推拒,然轉眼就用之與屬僚相賭,故意盡數輸掉。時我從行車駕,親眼見之。”他問諸人,“各縣奉獻,此為定制,府君不能不收,可轉眼輸掉,你們說是為何?””

  向逵問道:“為何?”

  “這說明府君意存高遠!”他攤手再問諸人,“府君意存高遠,一意為公,不關心土、寓之别。你們說,當此‘收胡屯牧’之要務将要推行之際,我能不識趣地拿咱們的事兒去打擾府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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