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羅城之戰後,在宋軍一兩百裡範圍内,黨項不再布置孤軍,會州一帶實際上已被半放棄了,現在黨項的防線退到了會州以東的屈吳嶺一線。他們吸取了卓羅城的教訓,知道自己既不擅長攻城,也不擅長守城,便以一南一北的天都山南院和西壽監軍司為依托,在屈吳嶺上據各處隘口而守。徐平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帶着大軍飛過屈吳嶺去,沒有了進行突然襲擊的可能,秦鳳路一帶的戰線已經穩固下來。
徐平判斷黨項的經濟腹地在興靈兩州,倒也不是根據他前世的經驗瞎猜,他得到的黨項經濟數據就是這樣的。現在黨項小朝廷的财政收入,确是實以興、靈兩州為最,不過他忘記了根據大宋的情況估出來的數字不準。黨項從興、靈兩州收的稅賦多,是因為那兩州大族豪酋少,而現在黨項的經濟大部分是掌控在地方豪酋手裡的。加入了大族豪酋這一個因素,實際上從黨項那裡得到的官方數據并不能反映實際情況,這就無從估算了。
楊文廣這時已經升到了新設的将一級統兵官,手下兩千多人,以指揮為單位,在一兩百裡寬的正面上掃蕩。決定了轉而向南去天都山外圍,便命親兵傳令各指揮,在柔狼山北集結,準備越過會州以北的垭口,南下掃蕩屈吳嶺以西的會州周圍。
在屈吳嶺以西,廣大的天都山地區有兩個大盆地,北邊的便是西壽監軍司,南邊的則是新建的天都山南院。天都山南院同時扼住向東進入葫蘆川的谷道,可以繞擊鎮戎軍的側後,時時威脅泾原路。元昊把重兵布置在這裡,就是想利用山川地利,同時對付占據了馬銜山的秦鳳路和把守葫蘆谷道的泾原路。從地利上說,現在黨項的布置,對秦鳳路采取的是守勢,而對泾原路采取的是攻勢。位于祖勵河入黃河處的會州,由于離屈吳嶺的距離過遠,元昊生怕重蹈卓羅城的覆轍,隻在那裡布置了少量兵馬,起警戒作用。
此時已是夏天,草木瘋長,山間的牧場裡羊群如朵朵白雲,悠閑地吃草。天上有蒼鷹在盤旋,山間的灌木層裡獐鹿警惕地看着周圍,不知明的花開得漫山遍野。
賈逵總是覺得跑來一趟不搶點東西觸了黴頭,是不吉利的事情,最後還是命手下士卒挑最肥的羊搶了十幾口,準備在路上殺了吃肉。徐平的不許搶羊意思是羊不算戰利品,他還沒有迂腐到讓手下士卒甯可餓死也不吃牧民的羊。黨項全民皆兵,現在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放羊人,未必就沒有在冬天到宋境去搶掠。他們怎麼想其實不重要,徐平定這樣的政策的目的主要是給自己人看的,再一個也不想逼着一群沒飯吃了的番人拖家帶口跑到自己的地盤上當歸明人。歸明人朝廷有政策,又要給田給糧,甚至還要賜官,何必麻煩。
整好了隊伍,楊文廣提馬準備帶隊離開,卻被這裡的族長帶了幾個女人孩子在馬前攔住,死活也不肯放宋軍離開。
楊文廣被纏得心頭火起,手按腰刀厲聲道:“軍情如火,你帶人在這裡攔我去路,贻誤軍機,是當我手中的刀不利嗎?!”
那族長也不着腦,躬身行個禮道:“大人,我們前些日子被官家強買了牛羊馬匹,現在剩下的隻能夠堪堪活下去。若是冬天有風雪,說不定就熬不過去了。那一位大人又牽了我們十幾口羊去,這日子也無法過了。左右是個死,與其全族餓死,不如舍一部人。大人且看,我身後的這幾位婦人長得還周正,都是沒了丈夫守寡或者年齡到了未嫁的,你們不妨把她們帶了去吧,日常端茶遞水也是好的。還有這幾個孩子,你看身體多結實,給他們幾口飽飯吃,長兩年都是做活的好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