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關以西三十裡外的地方,一大隊人馬正在緩緩行進着。隊伍的儀仗十分簡陋,僅僅隻有皇帝座駕是一輛翠羽黃裡的雙轅馬車。鹵簿隻有十餘名打着冠蓋的黃門,其他皆為輕車,許多公卿大臣們甚至隻
能慘兮兮地在泥濘的道路上徒步跟随。
進入函谷關後,沒有何鹹的護衛,天子及衆公卿士大夫也能在王允派來迎駕的士卒引導下繼續行進。所以此番他們便脫離了之前遷徙的部隊,率先向着長安邁進。
其中的原因,每個人都沒有說。但每個人心裡,其實都很清楚:何鹹,那個家夥的病情漸漸好轉了
一想到王謙、劉艾、鄭泰三人的死,這些人心底都蓦然忍不住發涼。更不要說,在何鹹昏迷期間,他們還曾下令過誅殺何鹹。而且,當暴民叛亂的時候,他們也曾密謀着反攻入函谷關
随着那兩次密謀的失敗,他們便已知道自己徹底站在了何鹹的對立面。
想想也其實挺可笑,至高無上的天子以及掌握着朝堂的士大夫公卿,竟然會對一個屠戶子畏之如虎、避之如蠍。可事實上,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的何鹹的确不是他們可以招惹的存在。
所以,一路上的行進氣氛很是沉悶。
并且,除卻他們擔憂日後如何面對何鹹之外,還因這些護衛的士卒皆乃董卓麾下的羌胡兵。而且,護衛的主帥還是中軍校尉董璜。這些羌胡兵跟何鹹麾下那些精銳悍卒比起來,更令天子和士大夫心生不安。畢竟,假如說何鹹麾下的那些精銳悍卒令他們感到畏懼的話,那這些羌胡兵毫無軍紀的跋扈侵擾,還有看向他們猶如野獸看獵物
的眼神,則令他們惶恐不已。
“陛下,此番遷徙入長安後,當務之急便乃農耕。農者國事,天子當親耕籍田,勸民始耕如儀。”随侍在車旁的侍中劉和,似乎是想打破這等沉悶的氣氛,在路上開口向劉協獻言道。正月親耕,本為漢帝每年必行之禮。此番遷徙過後,最重要的便是盡快為遷徙百姓分發好耕田。此刻假如天子親耕籍田,則一可為天下表率,借此收攏民心;二來也可激勵長安各官員,辦好分發田地及耕
種之事。
車子在默默地向前滾動,劉協坐在馬車中,沉默良久才給出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回答:“善。”
劉和聞言,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環顧左右,看到護衛在一旁的司隸校尉劉嚣,不由向劉嚣示意,期望劉嚣可以配合自己一下,調起天子的士氣。
然而,劉嚣卻完全沒有看到劉和。他面前沉肅,雙眉緊緊蹙着,似乎正在思索着一件很重要、也很沉重的事情。
“劉校尉?”劉和輕輕喊了一聲。
可不料劉嚣卻陡然大怒,猛地掣出利劍喝道:“豎子,實在該死!”
看着劉嚣夢遊一般的激烈反應,劉和當即大驚後退,雙手護在前方驚恐問道:“劉校尉,汝意欲何為?”
劉嚣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氣急敗壞又心虛地收起利劍道:“不幹汝事!”
“劉嚣!”劉和的确儒雅内斂,但卻也不乏剛烈,見劉嚣如此無禮,當即叱喝質問道:“你我同殿為臣,緣何辱沒在下?在下的确年歲不及你劉嚣,卻也不是什麼豎子,更緣何又該死?”
心煩意亂的劉嚣根本沒有心情搭理劉和這種書呆子,直言不諱道:“本校尉說的不是你,而是那個屠戶子!”
劉和眼色當即一亮,他沒想到一向依附在董家麾下,且品行惡劣的劉嚣,竟然也想着為漢室除奸。一時間,劉和忍不住開始急速思索,想着如何掌握到的這點情報,為漢室來作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