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弦松突然就不想再看。
夠了,真的夠了。後面所發生的一切,他都已經知道。她為什麼還不醒?他已看遍了她二十餘年的人生,她為什麼還不肯醒來,她的靈魂,到底藏在這幻境的哪個角落裡,像一隻烏龜,緊緊蜷縮着?
陳弦松走到靠在橋墩上的陸惟真身邊,蹲下,抓向她的肩膀:“陸惟真!”
“陸惟真!醒過來!”
“和我離開幻境!”
抓不住,她也聽不到。
……
“陸惟真!”
“陸惟真!”
“陸惟真——”
……
他突然厲喝起來,一聲比一聲更加雄渾且透着蝕骨冷意,仿佛要劃破她的皿肉,直刺到她的心窩裡去。原本一動不動的陸惟真,突然猛烈一顫。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水,四面八方的水,不知從何處而生,朝兩人淹了過來。這個世界驟然暗去,月光,村莊,橋墩,樹木……統統消失不見。四周隻有彌漫的暗黑的水,瞬間淹沒陳弦松的口鼻。他立刻奮力劃動,一望之下,膽戰心驚,隻見陸惟真就像一具木偶,一動不動,朝水的深處,直墜下去。
陳弦松是捉妖師,他知道幻境對于一個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哪怕隻是在幻境中長眠、溺水而亡,一旦堕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在現實裡,這個人隻怕永遠也不會醒來。他一頭往她的方向紮下去。
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水,漆黑無邊。陳弦松一口氣遊下去很深,才看到水底深處,似乎有光。而一個人影,正朝那光墜去。
暗流湧動,世界昏暗。
等陳弦松接近那光亮處,卻已不見陸惟真身影。當他看清水底建築的模樣時,心頭一震。
是他的家。
湘城的那個短暫的家。
四四方方的院子,院門虛掩,隐約可見裡頭的大樹,一切都沉在水底。
陳弦松遊進院子裡。
在這個婆娑幻境裡,在陸惟真的心裡,在眼前的水底,家中一切,和他離開前,沒有任何變化。做了一半的木料和工具,堆在院子裡;廚房裡還挂着林靜邊買的臘肉香腸;地上,甚至還有陽光透過樹葉,投射下來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