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長相思2:訴衷情》 15
追往事,空慘愁顔
小月頂上的日子,十分空閑散漫。
玱玹說神農山和五神山一樣,其實不對,五神山沒有記憶,可神農山、澤州、轵邑都有太多曾經的記憶。不管走到哪裡,都能想起過去的事情。
小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想面對過往,還是真的懶惰,反正她哪裡都不願去,玱玹提議她像在五神山時一樣,在轵邑開個醫館,小夭也不願意。
每日,小夭都是日過中天才起。起來後,有一搭沒一搭地翻一下醫書,隻有煉制毒藥的時候她才稍微精神點。
軒轅王看她實在萎靡,好心地建議:“防風家那個小子,叫防風邶,對吧?我看你們玩得不錯,怎麼這幾年沒在一起玩了?你可以找他陪你四處逛逛。”
軒轅王不說還好,一說小夭更加萎靡,連毒藥都不願做了,整日坐在廊下發呆。
一日,軒轅王把小夭叫了過去,領着小夭走進一間竹屋。
屋内陳設簡單,就榻頭的一個玉石匣子引人注目。
軒轅王對小夭說:“這間屋子是神農王生前所居。”
雖然已經知道軒轅王說的是哪位神農王,小夭依舊忍不住問:“那位被尊奉為醫祖的神農王?”
“對,就是寫了《百草經注》的神農王。”
雖然從沒見過面,可因為《百草經注》,小夭對這位神農王還是有幾分好奇,默默打量着屋子。
軒轅王走到榻旁,指着那個玉石匣子說:“這是神農王生前研究醫術的劄記,你可以看一看。”
小夭不太有興趣的樣子,随口“嗯”了一聲。
軒轅王說:“不管是他生前,還是他死後,世人對神農王的敬重遠勝于我。統一中原後,我為了安撫天下氏族,不得不祭祀他,可說心裡話,我不服。但來到小月頂,無意中發現他生前的劄記,仔細看完後,我終于承認我不如他,至少過去的我不如他。小夭,我平生隻信自己,神農王是唯一令我敬重、敬佩的男人。”
小夭詫異地看着軒轅王,很難相信雄才偉略、自負驕傲的軒轅王能說出這樣的話。
軒轅王說:“《百草經注》在你腦中幾百年了,不管你背得多麼滾瓜爛熟,不管你能治愈多少疑難雜症,你都沒有真正懂得它。你别不服氣地看着我,等你看完這些,會明白我的意思。”
小夭不禁打開匣子,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枚玉簡開始閱讀。
這一看就看了進去,連軒轅王什麼時候走的,小夭都完全不知道。
從下午到晚上,從晚上到天亮,小夭未吃未睡,一直在看。
劄記的開頭,神農王寫道,因為嘗百草、辨藥性,發現自己中毒,他開始給自己解毒。
神農王條理分明地記下了他服用過的每一種藥物。
因為要分析藥物使用前的症狀和使用後的症狀,神農王詳細記錄了每一次身體反應:手足無力,嘔吐,五髒絞痛,耳鳴,眩暈,抽搐,心跳加速,半身麻痹,口吐白沫……
劄記精煉,沒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小夭看到的是一個個冰冷的字眼,可那背後的所有痛苦卻是肉身在一點點承受。
剛開始,小夭不明白,寫下《百草經注》的人難道連減緩痛苦的方法都不懂嗎?
可看着詳細的症狀記錄,她明白了,不是不知道,而是神農王不願用,他想要留給世人的就是每一種藥物最原始的反應,讓後來者知道它們會造成的痛苦。
到後來,神農王應該已經知道他的毒無法可解,可他依舊在用自己的身體嘗試着各種藥物,不是為了解毒,隻是為了能多留下一些藥物。
能減緩心髒絞痛,卻會導緻四肢痙攣;
可以減輕嘔吐症狀,卻會導緻亢奮難眠;
可以治療五髒疼痛,卻有可能導緻失明脫發……
在這些冰冷的字迹後,究竟藏着一顆多麼博大、仁愛、堅毅的心?
一代帝王,甘願承受各種痛苦,隻為了留下一種可能減緩他人痛苦的藥草。神族的壽命長,但漫長的生命如果隻是去一次次嘗試痛苦,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
這些劄記隻是神農王中毒後的一部分,大概因為沒有時間進行反複試驗和确認,《百草經注》沒有收錄劄記中的藥物。《百草經注》中的每一種藥草、每一個藥方、每一種診治方法都詳盡确實,那究竟需要多少次反複的嘗試,多少的痛苦,多少的堅持,才能成就一本《百草經注》?
小夭看完劄記,呆呆坐了很久,才走出屋子。
軒轅王靜靜地看着她,小夭說:“我錯了,我從沒有真正看懂過《百草經注》。”以前總聽到人說《百草經注》是神農王一生心皿,她聽在耳裡,卻沒有真正理解,現在終于明白了,她輕慢的不是一本醫書,而是一個帝王的一生心皿。
軒轅王點了點頭:“錯了,該如何彌補?”
小夭回答不出來。
軒轅王說:“神農王來不及把最後的劄記整理出來,他肯定不在乎我是否祭祀他。如果我能把這部分劄記整理出來,惠及百姓,才是對他最好的祭祀,但我不懂醫術。”
軒轅王拿起鋤頭去了田裡。
小夭盤膝坐在廊下,靜靜思索。
傍晚,玱玹來看軒轅王和小夭時,小夭對玱玹說:“我想學習醫術。”
玱玹詫異地說:“你醫術不是很好嗎?”
小夭說:“我隻是投機取巧。”小夭學習醫術走了一條詭徑和捷徑,為了殺人才精研各種藥草,靠着《百草經注》,她治療某些疑難雜症,比很多醫術高超的大醫師都厲害,可基本功她十分欠缺,一些能簡單解決的病症,她會束手無策,甚至複雜化,給病者帶來痛苦,所以她并不是一名真正的醫師。
小夭在瀛洲島行醫時,就發現了自己的這個問題,但她一直沒往心裡去,反正她又沒打算去普濟世人,她看不好的病,自然有人看得好。今日她開始直面自己的問題,最後決定不破不立,忘記腦中一切的知識,從頭開始學習醫術。
玱玹問:“你打算如何學習醫術?我命鄞來教你?”
小夭搖搖頭:“現在的我還不配讓鄞來教導。”
玱玹道:“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會支持你。”
轵邑城中有官府辦的專門教習醫術的醫堂,玱玹還下令凡宮廷醫師必須輪流去醫堂授課。
小夭戴起帷帽,讓自己變作一個完全不懂醫藥的人,去醫堂從最基礎的一步步學起。
小夭不再睡懶覺,每日早起,去醫堂學習,軒轅王也每日早起,吐納養身,照顧藥田,翻看醫書。
小月頂上的一老一少過着平靜的日子。
每日,風雨無阻,玱玹都會來小月頂陪軒轅王和小夭用晚飯。
也許因為經過好幾年的試探,玱玹明白軒轅王已經真正放手,并沒有想做國君的國君的打算,也許因為經過好幾年的經營,玱玹已經真正掌控了整個軒轅,不需再畏懼軒轅王,他不再像以往那樣,把朝堂内的事一件件都說給軒轅王聽,隻有真正重要的決策,玱玹才會和軒轅王說一下。
大多數時候,玱玹不提政事、不提紫金宮,和軒轅王談談土地雨水,詢問小夭今日學到什麼,學堂裡可認識了新的朋友,可有什麼好玩的事。
玱玹有時候用完飯就離開,有時候會留得晚一些,陪小夭乘涼蕩秋千,幫小夭做些瑣碎的事,或者和小夭去鳳凰林内散步。
小夭覺得,她和玱玹之間一切都好似沒變化,玱玹依舊是她最親的人,可一切又不同,自從她回到神農山,玱玹從未讓她去過紫金頂,也從未讓她去過上垣宮,她其實被玱玹隔絕在他的生活之外。對此,小夭倒沒什麼意見,反正現在的他已不需要她。
寒來暑往,時光流逝,小夭已經在醫堂學習了兩年醫術。
下午,小夭從醫堂走出來時,看到豐隆等在路邊。
小夭笑走過去:“今日又有空了?”
豐隆笑道:“我送你回去。”
這兩年來,豐隆在轵邑時,就會抽空來小月頂看小夭,陪軒轅王聊聊天,等玱玹到了,四人一起吃頓晚飯。
小夭到小月頂後,馨悅隻來過一次。因為軒轅王,小月頂無形中成了衆人回避的地方,尤其馨悅。大概因為她從出生就在軒轅城做質子,軒轅王在她心中代表着死亡的威脅,她對軒轅王的畏懼伴随着她所有的成長記憶。即使如今她已成為軒轅國的王後,明知道軒轅王已經不會威脅到她的生命,可那種成長中的畏懼早已深入骨髓,馨悅每次見到軒轅王,都會很不自在,所以,馨悅一直很回避見軒轅王,如果她能做主,她真恨不得立即把軒轅王趕回軒轅山。
那唯一一次的拜訪,馨悅非常拘謹,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豐隆和馨悅截然不同,豐隆一出生,就被赤水族長帶到了赤水,在爺爺的呵護中,無憂無慮地長大,雖然長大後,他明白了軒轅王令他們一家四口分居三地,但明白時,一切已經結束。他也許憤怒過,可他對軒轅王沒有積怨,更沒有畏懼,甚至,他對軒轅王有一種隐隐的崇拜,這不涉及感情,隻是男人天性中對強大的渴望,就如一頭猛獸對另一頭猛獸力量的自然敬服。
其他臣子因為避嫌,都和軒轅王保持距離,一國無二君,他們生怕和軒轅王走近了,引起玱玹的猜忌。豐隆這人精明的時候比誰都精明,可有時候,他又有幾分沒心沒肺的豪爽。豐隆從不回避軒轅王,反而借着小夭,時常和軒轅王接近。他喜歡和軒轅王聊天,從一族的治理到書上看來的一場戰争,都和軒轅王讨論,軒轅王的話語中有智慧,豐隆願意從一個睿智的老者身上汲取智慧。這樣的機會,許多人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有一次,而他因為小夭,可以有無數次。
小夭和豐隆回到小月頂,豐隆立即跑去找軒轅王。
他興沖沖地用水靈凝聚了一幅地圖,排出軍隊,興奮地和軒轅王說着他的進攻方案。軒轅王微笑着聆聽,待他講完,随手調換了幾隊士兵,豐隆傻眼了,時而皺眉沉思,時而興奮地握拳頭。
小夭搖頭歎氣,她十分懷疑,豐隆每次來看她,不是想念她這個未婚妻,而是想念軒轅王了。
小夭不理那一老一少,去傀儡前,練習紮針。
玱玹來時,豐隆還在和軒轅王讨論用兵,玱玹笑瞧了一會兒,走到小夭身旁,看小夭紮針。
大概因為練習了多年的箭術,小夭把射箭的技巧融入了針法中,她用針的方法和醫師常用的針法很不同。
雖然隻是個傀儡,小夭卻當了真人,絲毫不敢輕忽,一套針法練習完,滿頭大汗。
玱玹拿了帕子給她擦汗,有些心疼地說:“宮裡多的是醫師,你何必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下功夫呢?”
小夭笑了笑道:“白日專心做些事情,晚上倒能睡得好些。”
“你的失眠比以前好了?”
“自從開始專心學習醫術,比以前好了很多。”雖然還是難以入睡,可從夢中驚醒的次數卻少了很多。因為睡得好了,心痛的毛病也大大減輕。
玱玹的眼神很是複雜,小夭這病是因璟而起,雖然她現在絕口不提璟,可顯然,這麼多年過去,她依舊沒有忘記璟。
豐隆看玱玹和小夭站在個傀儡前叽叽咕咕,嚷道:“陛下,你勤勉點行不行?沒看我在這裡和外爺商讨行兵布陣嗎?雖然有我在,肯定輪不到你上戰場,可你也該來學學。”
玱玹走過去,指揮着士兵,不一會兒就把豐隆困死了,豐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玱玹不屑地說:“很小時,我已經跟在爺爺身邊學習這些了,爺爺把他打過的仗,不管幾十人,還是幾萬人的戰役,都和我重演過。當年正是神農和軒轅打得最激烈時,我站在爺爺身旁,聆聽了軒轅和神農的每一場戰役。好多次,爺爺帶着我去看戰場,他說隻有雙腳站在屍體中,雙手感受到鮮皿的餘熱,才會真正珍惜自己的士兵。”
豐隆的表情十分精彩,羨慕、嫉妒、惱怒,到最後又很同情玱玹,他舉着樹枝和小夥伴們扮演打仗時,玱玹已經在踩着鮮皿前進。
真實的戰争,真實的死亡,即使成年男子承受起來都很困難,所以士兵多好酒、好賭,玱玹卻小小年紀就站在了戰場上。
豐隆拱拱手,歎道:“帝王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珊瑚來禀奏晚飯已預備好。
四人坐下後,豐隆突然有些不自在起來。他給軒轅王敬酒:“外爺,您随意喝一口就成。”他咕咚咕咚地喝完了。
豐隆又給玱玹敬酒,玱玹陪着他喝了一碗。
豐隆又倒了一碗酒,敬給小夭,小夭笑着喝完。
豐隆期期艾艾,看看軒轅王,又看看玱玹,玱玹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豐隆嘿嘿地笑:“那個……我是覺得……我和小夭的婚事該辦了。我爺爺還希望能看到重孫子,外爺肯定也希望能看到重外孫。”
小夭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走在懸崖邊的人突然一腳踩空了,她的手不自禁地在顫,她忙緊緊地握着拳頭,低下了頭。
豐隆眼巴巴地看着軒轅王,軒轅王笑道:“我沒什麼意見,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做主。”
豐隆放心了,立即眼巴巴地看着玱玹。玱玹微笑着,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緊不慢地喝着。豐隆可憐兮兮地說:“陛下,您看您都一堆女人了,您也可憐可憐兄弟。我承諾過小夭,這輩子就小夭一個女人。我絕不是有意見,我心甘情願。隻是家裡催得緊,我想把婚事辦了。”
玱玹喝盡了杯中的餘酒,微笑着說:“這是小夭的事,聽憑她的意願。”
豐隆暗籲口氣,一個、二個說得都好聽,可這兩位陛下比高辛的那位陛下難纏得多。豐隆挪坐到小夭身旁,小聲問:“你覺得呢?”
小夭咬着唇沒說話,豐隆和她回來時,一點征兆都沒有,可顯然豐隆早已計劃好。其實,豐隆并不像他表現得那麼大大咧咧。
豐隆柔聲說:“你若喜歡住在神農山,咱們求陛下賞我們一座山峰,反正修葺好的那些宮殿總是要住人的,便宜别人還不如便宜咱們。你若喜歡轵邑,赤水氏在轵邑有個大宅子,回頭讓人按照你的喜好翻新一下。你若覺得這兩個地方鬧騰,喜歡清靜,可以去赤水。赤水城你去過嗎?那裡很多河、很多湖泊,有點像高辛,你肯定會喜歡。赤水的老宅子十分美麗,整個宅子在湖中心,夏日時,接天映日的荷花。”
豐隆看着小夭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你喜歡學習醫術,可以繼續學習,将來即使你想行醫,我也絕對支持。”
小夭覺得,如果真如豐隆所說,生活已經厚待了她。赤水城不大不小,美麗安甯,也許她可以在赤水城開個醫館,沒有激蕩心扉的喜悅,也不會有撕心裂肺的傷痛,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她想說同意,可話到了嘴邊,總是吐不出,隻能點了點頭。
豐隆問:“你同意了?”
小夭再次點了下頭:“嗯。”
豐隆樂得咧着嘴笑,挪回了自己的位置,說道:“我晚上就寫信給爺爺,讓爺爺派人去和高辛王陛下商議婚期。”
正事說完,四人開始用飯。小夭一直沉默,玱玹隻是微笑,話十分少。軒轅王陪着豐隆聊了幾句,别的時間都是豐隆自得其樂、自說自笑。
吃完飯,豐隆不像往常一樣還纏着軒轅王說話,而是立即告辭,興沖沖地駕馭着坐騎飛走了。
小夭走進屋子,給父王寫信,請父王幫她擇定吉日完婚。
寫完信,小夭召來赤鳥,把信簡系在赤鳥腿上,剛放飛赤鳥,玱玹一手把赤鳥抓住,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夭疑問地看着玱玹,玱玹問:“你真想清楚了?”
小夭道:“已經訂婚,遲早都要嫁,既然豐隆想近期完婚,那就近期完婚吧!”
玱玹說:“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别人?”
小夭笑起來:“說老實話,你手下雖然人才濟濟,豐隆也是數一數二的,難得的是他性子豪爽,對男女情事看得很淡,肯遷就我。當年我和他訂婚時,你也說過不可能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玱玹沉默。
小夭叫道:“哥哥?”
玱玹說:“我不想你嫁人!”他的手冰涼,指尖微微地顫着。
小夭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
“你不明白!”玱玹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眼中滿是哀傷和絕望。
小夭說:“我真的明白。當年,你和馨悅完婚時,我心裡很不痛快,覺得你好像被馨悅搶走了,從此後,我隻是個外人。”
玱玹猛地擡眸,目光迫切地盯着小夭:“我成婚時,你難過了?”
小夭自嘲地笑,點了點頭:“當時真的很難受,覺得就像本來隻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給搶走了。後來才知道自己小心眼了,你和馨悅已經成婚三年多,你依舊是我哥哥,并沒有被馨悅搶走。将來,即使我嫁給了豐隆,你依舊是我最親近、最信賴的人。”
可他要的并不僅是這些,他還想要……玱玹笑着,心内一片慘淡,小夭什麼都不在乎,隻要求唯一,他如今還有什麼資格?
他不是沒有機會,他比所有男人都更有機會,當他們還在辛苦接近小夭時,他已經在小夭心裡,隻要他肯伸手,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機會,可他為了借助那些男人,一次又一次把小夭推給了别的男人。
軒轅城步步危機時,他得到璟的幫助,來到了中原;神農山重重殺機時,他得到豐隆和璟的聯手支持,讓整個中原都站在了他身後。等到他不需要借助他們時,小夭卻把心給了璟,把身許了豐隆。
軒轅城時,明知道璟深夜仍在小夭屋中,他卻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凝視着大荒的地圖,枯坐到天明;紫金頂時,明知道小夭去草凹嶺私會璟,通宵未歸,他依舊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憋着一口氣處理案牍文書,通宵不睡;最危急時,明知道小夭答應嫁給豐隆是為了他,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彼時的他,自保都困難,口口聲聲說着喜歡他的女人,連他的面都避而不見,可小夭為了他,答應了嫁給别的男人。
玱玹把小夭的手越抓越緊,赤鳥不安地鳴叫,掙紮着想逃生……軒轅王突然出現,叫道:“玱玹!”
玱玹和小夭都看向軒轅王,軒轅王異常溫和地說:“玱玹,讓赤鳥離開。”
玱玹緩緩松開手,赤鳥振翅高飛,向着高辛的方向飛去。
小夭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說道:“這事是比較突然,豐隆做事真是太冒失了。”
玱玹轉身就走,聲音陰沉:“他冒失?他比誰都算得精明!”
小夭看玱玹消失在雲霄間,困惑地問軒轅王:“玱玹和豐隆有矛盾嗎?”
軒轅王淡笑:“君王和臣子之間永遠相互借助、相互忌憚。”
小夭欲言又止,軒轅王道:“沒什麼可擔心的。豐隆是聰明人,他會為自己謀求最大利益,但不會越過為人臣子的底線。這世間,但凡能者肯定都有些脾性,玱玹既然用他,就要容他。為君者,必須有這個氣量。”
小夭歎道:“等成婚後,我還是去赤水吧!這裡的确是太鬧騰了。”
軒轅王微笑着,輕歎口氣。豐隆的确是最适合小夭的男人,他雖然給不了小夭深情,但能給小夭平靜安穩的生活。
軒轅王本來已經離開,卻又轉身回來,看到小夭歪靠在窗前,望着夜色盡處,怔怔發呆。
軒轅王輕輕咳嗽了一聲,小夭如夢初醒:“外爺,你還沒去睡?”
軒轅王說:“我曾讓玱玹設法招降九命相柳。”
小夭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盯着軒轅王。
軒轅王說:“這些年,用盡了計策和辦法,相柳都拒絕了。”
小夭看向黑夜的盡頭,表情無喜也無憂。
“玱玹把神農山最北邊的兩忘峰列為禁地,守峰人都是玱玹的心腹,你應該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雖然相柳救了你一命,但你不欠他一絲一毫。”
小夭笑了笑:“我知道。”
軒轅王說:“你早些歇息。”
玱玹去了軒轅舊都軒轅城,處理一些西邊的事情,一連十幾天都沒有來小月頂。
從不來小月頂的馨悅卻來了小月頂。
上一次,馨悅和小夭見面,還是小夭剛到小月頂不久。那一次,馨悅離開時,沒有禮數周到地邀請小夭去紫金頂看她。
馨悅已是王後,她十分享受王後之位帶給她的萬丈榮光,她喜歡每個人在她面前低頭,連曾經當衆給她軟釘子碰的意映都再次向她低下了頭。可是,小夭是個例外。
小夭對她客氣禮貌,卻沒有在她面前低頭。馨悅不知道該拿小夭怎麼辦,以利益誘之,小夭簡直無欲無求;以權勢壓之,她的權勢是玱玹給的。紫金宮裡有太多女人盼着玱玹厭棄她,馨悅很清楚她不能挑戰玱玹的這個底線,哥哥已經一再警告過她,千萬不要仗着身後有神農族就輕慢玱玹。所以,馨悅隻能暫時選擇回避,不讓小夭出現在紫金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