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池進了電梯後,想都沒想,直接按了九層的按鍵。電梯一路上行,短短十幾秒的時間,他卻覺得格外漫長。
好不容易等電梯停下來,宋彥池快步走出去。
站在陳念娢家門口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今天是周末,也不知道她現在在不在家裡。可他今天特地提前回來,就是為了給她一個驚喜,如果現在打電話問她,是不是就沒有驚喜了?
他有點兒糾結。
宋彥池活了二十四年,接手宋氏那麼困難的事情都沒有難倒他,卻在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細節上産生了苦惱。
他猶豫好久,按響了陳念娢家的門鈴。
十秒過去了。
沒人開門。
三十秒過去了。
沒人開門。
宋彥池又按了一遍。
這回等了将近一分鐘,仍然沒有人開門。
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個雨夜,她約了他見面,可他等了整整一個晚上,等來的卻是她已經離家出走的消息。
他長那麼大,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想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給她。可還沒來得及等他拿出來,她就不見了。
那一刻,宋彥池的憤怒的。
她絲毫不考慮他的感受,說走就走,甚至還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既然她都能做到如此絕情,他又何必對她念念不忘?
可是很快,他又開始擔心。
她一個人離開了家,無依無靠,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那時,宋彥池隻有一個念頭。
把她找回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孫檸慧自告奮勇地跟他說可以陪他一起去找姐姐。
陳念娢平時除了上學,很少出門和他們一起玩,宋彥池并不清楚她常去哪些地方。孫檸慧是她的妹妹,周末和她接觸的時間也久,肯主動帶他去找人,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就這樣,整整一個寒假,孫檸慧都帶着他到處找人。
他們把京市陳念娢有可能會去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裡面找不到人,又擴大範圍到京市周邊的城市去找。
孫檸慧告訴他,姐姐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他就不厭其煩地和孫檸慧一起跑了一個又一個城市。
然而一整個寒假下來,依然見不到她的蹤影。
就在宋彥池快要放棄的時候,孫檸慧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她說在家裡的時候偷偷聽到了爸爸和媽媽的對話,媽媽說姐姐給她打電話了,電話裡說她已經不在國内。
這個消息對宋彥池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找了她整整一個寒假,結果卻得知她根本不在國内。
他當時是真的很恨她。
恨她把自己耍得團團轉,恨她離開時隻字片語也沒給他留下,更恨她,明明說好了要陪他過生日,卻在他生日的當天遠走高飛。
宋彥池後來問了孫檸慧她去了哪裡。
孫檸慧的回答是,美國。
開學的第一個星期,他沒有去學校。
因為他還是沒忍住,坐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可是。
美國那麼大,他連她去了哪個城市都不清楚,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她呢?
一個星期後,他拖着疲憊的身軀,無功而返。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高考結束,他都沒有再提過要去找她的事情。
孫檸慧那段時間經常會來找他,兩個人的話題聊來聊去也隻有陳念娢一個人。
她會告訴他,她又去了哪些地方,會講到她最近的學業和生活。可當他想要知道的更多時,比如,她在哪個城市,哪個學校。
孫檸慧就說不出了。
畢竟她都是“偷聽”來的,說不出來更多,宋彥池并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段日子裡。
從孫檸慧那裡聽到的消息,成了他孤寂時光裡唯一的慰藉。
最後一次從孫檸慧口中聽到她的消息,是在他大一的那一年。孫檸慧告訴他,姐姐也考上了大學,但是哪個學校,姐姐不肯說。
她還說,姐姐可能已經離開了美國。
但她不清楚姐姐去了哪裡。
從最初的希望到失望,他經曆了一年半的時間。
一年半。
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足以讓他對陳念娢無緣無故消失時的那份怨恨逐漸變得麻木。
他大一的那一年,孫檸慧剛好高三。
他沒有再去問她任何有關陳念娢的事情,他在京大當了班長,當了學生會的會長,甚至還當了辯論社的社長。
他每一天的生活都和其他同學無異,也常常會和錢時琛等人一起出去玩通宵。他仿佛又變回了她出現前的那個驕傲而又讓人望塵莫及的宋彥池。
但是和他同寝室的同學卻能發現他多了一個新的愛好。
收集與世界地理有關的圖書。
每逢節假日和寒暑假,宋彥池總不在國内。每回有人給他打電話,他都在不同的國家,問他去了哪裡,他會給報一串學校的名字。
有的他們聽過,有的卻聞所未聞。
一整個暑假,他可以去上幾十個學校。
開學後,室友開玩笑,問他這是什麼怪癖,哪有人出國一個景點都不去,光跑學校了的。
宋彥池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隻是聲音顯得有些無奈:“要是能解釋得了原因,你們還會覺得這是怪癖嗎?”
室友更好奇了:“什麼原因?”
宋彥池:“沒有。”
室友:“沒有什麼?”
宋彥池:“沒有原因。”
“……”
他承認,這就是一個怪癖。
沒有原因的怪癖。
其實很多時候,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要跑那麼多學校。明知道去了也沒有用,他偏偏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往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國家跑。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大四接手宋氏開始才有所緩解。
那段時間他忙得一個人恨不得劈成兩半來用,卻還是利用所有的休息時間,跑了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國家。
……
宋彥池在陳念娢的家門口站了足足有十分鐘,才轉身進了電梯。
他到家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陽台上的窗戶開着,窗簾被風吹得飄了起來。離陽台不遠處的客廳沙發上,有一團人影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
看到沙發上的人時,宋彥池怔了怔。
這一刻,他似乎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吵醒了睡着的人。
過了一會兒,宋彥池回過神。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陽台,關上窗戶。而後折回客廳,在陳念娢對面的那張沙發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