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864章 我善良的時候不多
即便是天寒地凍的,這街道上的惡臭也是怎麼擋都擋不住。
“叛軍,是叛軍來了,大家快跑啊!”
前方是一片嘈雜的聲音,對于叛軍,王貞比陸晚的反應還快些,一把将她拽進隐蔽雜亂的巷子裡。
馬蹄聲雜亂無章,似還帶着些許驚慌。
“搜!”
“禹州郡已經被感染,凡餘水幸存者,一個不留!”
陸晚心頭狠狠一跳,看來是飛蟲病一事已經傳到了叛軍的耳朵裡,他們要侵占禹州餘水,就必定要排除所有的危險。
禹州郡那麼大,他們難道要把所有人都殺完嗎?
陸晚的身體緊緊貼着身後冰冷的石牆,陰暗的角落裡她的呼吸急促而亂。
外面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微弱卻絕望的呼救聲,但很快就消失在這雪色的世界中。
風過聲消,空氣中彌漫着皿腥氣。
忽然,背後的石牆似有了動靜,二人反應極快側身躲過。、
随着哐當轟隆一聲,堆砌起來的石牆應聲而倒,碎石夾雜着煙塵飛濺,壓抑微弱的哭聲隐隐傳來。
“噓,别哭别哭……”
待煙塵散去,她們才發現這一堵石牆後面居然還藏着不少餘水縣的居民。
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身上衣衫單薄,蓄滿了淚水的眼裡寫着絕望和掙紮。
他們都蜷縮在一起,将最年幼的孩子們圍在中間,而一旁,肚子高高隆起的婦人身下已經淌出了猩紅的鮮皿。
她的呼吸很亂,一雙手死死握着,面色青白,嘴唇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看到她們二人的出現,下意識将她們當成了叛軍,紛紛握緊了手裡的棍子,眼神無聲對峙。
陸晚在怔愣兩秒之後開了口:“她快生了。”
是個女人!
他們松了口氣。
産婦已經開始宮縮了,可是她不敢生,因為叛軍就在外面。
不論是産婦還是即将出生的幼兒,都能将周圍的叛軍随時吸引過來,前幾天餘水忽然出現了大批叛軍,開始無差别屠殺餘水和禹州的百姓。
不論老弱病殘他們都不會放過。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快離開這裡!”
他們躲藏在這裡,躲避叛軍的屠殺已經躲了好幾天了,誰能想到這牆忽然就垮了。
這垮的也太及時了些。
那産婦顯然已經是疼得不行了,蒼白的臉忽然就漲成了豬肝色。
可她依舊不敢喊出來,就連躲在這裡的孩子哪怕是害怕到了極緻,也不敢哭出聲來,他們一丁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不然等待他們的,就是個死。
“叛軍已經走遠了,你們生,我去外面守着。”
王貞到底是心軟,瞧不得婦人如此遭罪,亮出手裡的兩輪彎刀,縱身一躍,輕輕松松躍過高牆,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衆人瞧她如此,便知道她身上有功夫,還是很厲害的那種。
“你要幹什麼?!”看她靠近,這破敗小院兒的人依舊保持警惕,用手裡的鐮刀對準了她。
“再不接生,她會一屍兩命。”
“阿婆,她快不行了!”
院子裡有人驚呼,他們驚慌地朝着産婦看過去,才發現産婦已經是進氣多呼氣少了。
“她生不出來,孩子胎位不正,強行生的話……”
“臀位?”
衆人又齊刷刷朝她看了過去,陸晚聳聳肩:“以前在村子裡,我專門給人接生。”
這麼年輕的接生婆?
雖然看不清她的真實面貌,不過聽聲音就知道她很年輕。
“讓開,不然她就要死了,我善良的時候不多。”
今天算一次。
她明明很普通,可上來的時候卻讓大家心裡一顫,下意識就讓開了。
衆人面面相觑,仿佛在問:你給她讓路幹嘛?
不是你先讓的嗎?
最後大家統一沉默了下去。
“咬住,不要緊張。”
陸晚給她一條棉布帕子咬在嘴裡,避免一會兒因為劇烈疼痛而咬到自己。
這個年代的女性是痛苦的代表。
她們要生兒育女,然生産之痛無人能替,在這個沒有任何麻藥的時代下,她們隻有硬生。
硬生生去承受這份痛苦。
總有人說,你不生,有的是人生,怎麼别人生個孩子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就你矯情?
這該死的世道要求女人恪守婦道,還要她們墨守成規,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還不許她們呼喊自己的痛苦,要将她們的嘴牢牢捂住。
女人生來就是要生孩子的,這就是個天大的謊言。
生育是上天賦予的天賦技能,生育權掌握在女性自己手裡,而非旁人能去左右她們生與不生。
他們在産婦的周圍臨時搭建起了一個棚子,用來隔絕視野。
陸晚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肚皮上,她的手很溫暖也很柔軟,摸了摸胎兒的位置,腦海中還是默默回想着胎位回歸的手法。
婦人們看見她的手在産婦的肚皮上來回推揉,肚皮時不時鼓起來,腹中胎兒似能随着她的手變換姿勢。
“這……真的能行嗎?”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一定要保佑我孫子平安降生!”
他們雙手合十,不斷祈求上蒼。
産婦已經沒有力氣了。
“把簾子拉高些,轉過身去。”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看他們沒有動,陸晚也不惱:“除非你們想讓她死。”
“接下來的畫面,即便是你們看了,也很難不做噩夢。”
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再怎麼質疑都是沒有用的,産婦明顯是難産的狀态,她們就算是經驗豐富也不敢貿然上前,生怕這兩條人命就這麼搭在了自己的手裡。
陸晚探了探,宮口已經開了,但太慢了。
胎兒宮内窘迫窒息,宮縮不穩定。
“深呼吸,不用緊張,會沒事的。”
産婦太緊張了,她很年輕,這估摸着是她的第一個孩子,總是擔心害怕的。
陸晚安撫着她的情緒,大家既害怕又好奇,怕一屍兩命,好奇她能有什麼手段。
叛軍走遠了産婦才敢叫出聲來,那痛苦的喊聲撕心裂肺。
熱水被放在簾子外面。
沒過一會兒就變成了一盆鮮紅的皿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都在備受煎熬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