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你可知罪?
「方才,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跪地的陸晚晚身上。
陸晚晚的身體微不可查地一僵,那張清麗脫俗的臉上皿色盡褪。
她緩緩擡起頭,精心描畫的眼角還掛著無法掩飾的紅腫,像被雨打過的嬌花,此刻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她死死咬著唇,看著高台上那雍容華貴的女人,嘴唇嚅動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謊?
是欺君之罪。
說實話?
那便是將權傾朝野的蘇家,將那個無法無天的京城第一紈絝,徹底得罪。
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秦望舒身側,蘇雲溪急得手心都冒汗了。
「完了完了,這下可怎麼辦?」
她壓低聲音,焦急地對秦望舒說。
「這個皇後,擺明了是想借題發揮,拿蘇晚星開刀啊!」
「蘇晚星那個混蛋死不足惜,可他畢竟姓蘇,丟的可是我們整個蘇家的臉!」
她側過頭,對蘇雲溪安撫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蘇雲溪的手,輕聲安撫:「無礙,一出好戲罷了。」
好戲?蘇雲溪一怔,再看秦望舒時,隻見她指尖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劃過茶杯的杯沿,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正饒有興緻地欣賞著場中發生的一切。
一出由她執筆的好戲。
就在場面僵持不下之時。
一直沉默的皇帝,終於開了口。
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皇後,不過是小輩之間的一些口角罷了,何必如此較真。」
他這是想把事情壓下去。
然而,皇後卻淺淺一笑,對著皇帝屈膝一禮。
「皇上此言差矣。」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今日在座的,皆是我東璃未來的棟樑。」
「若是在小事上都不能明辨是非,賞罰不明,將來又如何能擔當大任?」
「臣妾今日,並非是要與一個小輩為難。」
她看向陸晚晚,目光如炬,氣勢陡然淩厲。
「臣妾隻是想知道,在這朗朗乾坤,天子腳下,究竟是誰,敢如此膽大包天,太後的宴會上,公然欺辱朝廷命官之女!」
「又是誰,給了他這個膽子!」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
滿場權貴,無不心頭一凜。
這話,已經不是在說蘇晚星了。
這是在問罪整個蘇家。
秦望舒眼波微動,看來,那位遠在深宮的三姑母蘇知微,沒少給這位中宮皇後添堵。
竟讓她如此不顧體面,公然向蘇家發難。
皇後的目光又轉向了陸晚晚身側的那群貴女。
「方才,你們都在陸小姐身邊,想必,是看得最清楚的。」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儀。
「你們,來說!」
皇後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誰都看得出來,皇後這是鐵了心要把事情鬧大。
陸晚晚身邊的那些貴女們,一個個都嚇得臉色發白,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開玩笑。
一邊是權傾朝野的蘇家,一邊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這兩尊大佛打架,她們這些小鬼,哪裡敢摻和?
就在皇後眉頭微蹙,耐心即將告罄之時。
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回皇後娘娘,臣女……臣女看到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華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是王家的嫡長孫女王若蘭。
秦望舒的眼底,閃過一絲瞭然。
來了。
王家的人,果然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好機會。
王若蘭走到場中,對著高台上的帝後,盈盈一拜。
她的姿態優雅,聲音柔婉,臉上還帶著幾分不忍和為難。
「臣女本不想多言,畢竟……畢竟蘇三公子也是蘇家的公子,鬧大了,對誰的臉面都不好看。」
她這話,說得好像自己多識大體,多為蘇家著想一樣。
但那微微上揚的唇角和挺直的腰背,卻暴露了她內心的想法。
皇後看著她,聲音緩和了幾分。
「王小姐但說無妨,本宮在此,定會為你做主。」
「是。」
王若蘭得了皇後的允諾,膽子更大了。
她轉過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陸晚晚,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和快意。
隨即,她又看向角落裡的蘇晚星,那眼神,就隻剩下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了。
「方才,我們姐妹幾個,正與陸姐姐品評詩詞,談論家國天下之事。」
「陸姐姐的見解,令我等茅塞頓開,心中敬佩不已。」
「可就在這時,蘇三公子……蘇三公子他,便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她說到這裡,故意頓了頓,臉上露出幾分難以啟齒的表情。
「他……他滿身的酒氣和脂粉氣,一開口,說的話就……就粗鄙不堪。」
「我們姐妹幾個氣不過,便出言呵斥他。」
「誰知,他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皇後微微點頭,又看向陸晚晚,聲音冷淡:「是你自己說,還是讓王小姐繼續說?」
秦望舒端坐席間,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茶杯冰涼的釉面,眼底的漠然深處,翻湧著一絲愉悅。
好戲,終於到了最高潮。
陸晚晚求助地望向自己的父親,大理寺卿陸以安。
陸以安面沉如水,對著女兒,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陸晚晚的眼神裡劃過一絲瞭然。
下一刻,那早就含在眼眶裡的淚,滾落,劃過蒼白的面頰。
她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劇烈抽動,哭得泣不成聲,我見猶憐。
「回……回皇後娘娘……臣女……臣女不敢說……」
這副模樣,這句台詞,勝過千言萬語的指控。
皇後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不敢說?」
她的聲音裡透著徹骨的寒意。
「在這東璃國,還有讓你陸晚晚不敢說的事?」
「你放心,本宮和皇上在此,絕不偏袒任何一人!」
這句話,給了陸晚晚最大的底氣。
她擡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飛快地瞥了一眼蘇家席位的方向,眼神裡全是恰到好處的委屈和恐懼。
接著,她用哽咽的聲音,開始「陳述事實」。
她沒有直接指控,反而極力為蘇晚星開脫,將一個善良大度的受害者形象演到了極緻。
「……蘇三公子許是飲多了酒,才與臣女開了個……過火的玩笑。」
「臣女知道他並無惡意,隻是言語……有些輕浮。」
「臣女已經不生氣了,還請皇上和皇後娘娘,不要怪罪蘇三公子。」
秦望舒差點笑出聲來。
瞧瞧。
多善良,多大度。
一個知書達理、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被一個紈絝當眾言語調戲,竟然還要為對方求情。
她越是大度,就越顯得蘇晚星罪無可赦。
果然,周圍的貴女們看向蘇晚星的眼神,已經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高台上的皇帝,面帶薄怒。
他的視線直直望向角落裡那個弔兒郎當的身影。
「蘇晚星!」
皇帝的聲音不大,卻帶著雷霆之威。
蘇臨淵面色無波,正要起身。
可那個被點名的罪魁禍首,卻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甚至還打了個誇張的哈欠。
然後,搖著那把騷包的玉骨扇,一步三晃地溜達到場中。
那弔兒郎當的樣子,看得人拳頭都硬了。
「草民蘇晚星,叩見皇上,皇後娘娘。」
他跪是跪了,姿勢卻敷衍得不行,透著一股渾不吝的勁兒。
皇帝看著他這副滾刀肉的模樣,火氣更旺。
「蘇晚星!你可知罪?」